漆黑的机关车在平整的道路上奔驰着。在这个世界,这一幕足以让许多人目瞪口呆。大顺朝工部订的几条官道十年一修,且只连通着澜河城都到几大枢纽要地,而当地的土路则是五十年甚至上百年也不会有人去修整,更不用提许多地方的乡野小农连能驰马车的路都没见过了。这平整的道路却是大顺朝新立的军驰道,建的时候不仅遣民工在每一寸的土壤都撒上米浆,再用木桩夯实,还要烧地熟土,防止生虫长草。修成后更是一年一检,三年一修。这大顺新法中,这军驰道是和皇宫大内一般的要地,除了加急的军件外,不准跑马,除了运军饷的推车外,不许行车。若是平民,被发现在上行走都会被罚迁籍边疆,跑马行车者一律处死,只因沉重的车辆和马匹会对路面造成极大的损伤。但这辆机关车明显更加沉重,连坚实的夯土路都不能承受,行过之后,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马车本身也很稀奇,表面浑然一体没有门窗缝隙,只有细细的小孔透着令人害怕的寒光。车前足足有六匹骏马,若车中不是封王封爵的贵胄被是逾制的大罪。
但这样一架在军驰道上疾驰的机关马车却被人拦了下来,来者正是从京州城追来的霍云帆。他身上蓝色锦袍被几天赶路的风尘所染,不复原来的贵气。
“这机关车能抵御劲弩攒射,不试着闯一闯?”霍云帆显得不急不躁,负手立在道边,背后伸出了几寸锋利的剑尖。
车中人没有说话,反而扣动了扳机,霎时间,无数毒箭从车上的小孔中激射而出。
霍云帆却没有理会,只是轻轻一跃,落在了车前的马匹上。
“这机关车设计时是想用箭矢打乱并列围来的骑兵而不是停下来面对围攻的,自然不可能射到马上。车顶和车底还有一波毒刃突刺,都是防止高手突袭的。只是原来驾马的是高手死侍而不是从车里探出的机关杆。”霍云帆带着怀念的神情,将机关车的详情说的一清二楚。
车里传来了阴柔清淡的声音,“这机关车前朝只流传下来两辆,一辆原是赐给七旬老将的,后来成了今朝贵妃出宫的座驾;一辆是赐给行军镇压无数暴民的前朝安抚王,现在到了我手上。小王爷对于原先自家的东西自然是熟悉的”
“不亏是秘书房的统领,这么快就能发现我的身份。”话虽如此,霍云帆却没有一点惊讶,这一路入关而来,秘书房显示了太多的不同寻常。统领秘书房之人,必然是不同寻常之人。
“谬赞了。不是宗师怎么能有如此的内气修持,在数丈外斩断这精铁打造的机关车车轴。当今宗师有七,黒阎王,赤阳刀,枪王高安均为朝廷效力。鲸息陈平波,鹰扬李玉楼隐有投效之意。这萧然不可能放着助他突破的武林大会不去,来这路上截我。那余下的自然是逍遥王,霍柊。而我刚刚要是硬闯的话,恐怕断的就是就不只是车轴了。”车中人解释清楚原因后,稍作停顿,缓缓的提出了问题。“在下有一事不解,即使有人出卖了我的行踪,让小王爷算出我的方位,你又是是怎么赶上这六匹服了药的骏马的。”
“统领智计不凡,但我不是无谋之辈。这么简单的延时之计,莫不是看不起我,这方圆十里内的哨位已经死的很干净了。不过,我今日来,不赶时间,却是想了却一桩心愿,还望统领成全。”霍云帆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声音变得低沉,透出了令人发寒的杀气。其实他并没有杀那些哨位,而是用点穴的功夫让他们昏睡过去了。这些人只是尽忠职守,没有对他有过杀念。“另外,霍柊已死。我是霍云帆。“对于霍云帆来说,霍柊这个名字代表着他记忆中美好的武侠梦,自然是不想被敌人提起。
“原来如此,找我秘书房实现的心愿,想必是与那些秘闻有关。只是不知,云帆兄是来讲故事的,还是想听故事。“车中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像是遇到了院里的邻居,讲着今日在街口听到的趣事。
“我养气的功夫还是差了些,既然如此,我便抛砖引玉吧。能追上统领的机关马车,只是因为我习得的绝世轻功。“霍云帆的语气也温和了起来,像是对着饮茶的多年老友一般,慢慢道来。”秘书房既知我原是安抚王之子,也该知道我幼年习武,拜入前朝武林盟主,碧剑无对,祝铁心门下。我师傅曾传我一无名轻功,现在我已修至大成,全力施展甚至能追猎虎豹。这机关马车过于沉重,一日至多行出二百余里,还要中途停调换马,自然容易被赶上。“
“虹影追魂。“车中人喃喃的念着,然后便轻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是我想差了,我误以为云帆兄是从京州城走水路赶来,那么行马再快,也要再两日才赶到这里。“
“统领还是小看了武林高手啊。这轻功若是家师施展,甚至能追上先跑出一柱香的奔马。“霍云帆话锋一转。”那么,我想请问统领,我师傅当年是怎么死的,我不信他为了杀这新朝的老皇帝而自愧于天下苍生。也不信他能守着接近半甲子的寿元自刎而死。他虽是大侠,却没这么迂腐,“
“自然是你的师兄了,现在金鳞山庄的老侯爷,萧丰年。当年他与新朝太子,如今皇上,交好,并在起义军中效力。在你的师傅弑帝之后,他为了能让太子坐稳江山,叛了武林,也叛了祝铁心,换了一个世袭罔替的侯位。当年令师的那一道剑气,让他现在生不如死。一天之内,只能清醒一个时辰,形同废人。“
“我还是不信,萧丰年的武功连我都比不上,即使再近,也很难有偷袭的机会,除非下毒。而身为先天高手的家师,只出一剑就能杀了他。你说的只是糊弄外人的传言罢了,我要的是内情。“
“有的时候,追究清楚不是一件好事。你信不过我又何必要问我呢,你不过是想要一个报仇的理由。那我说的干脆一点,你现在一剑杀了我,再回去金鳞山庄杀了萧丰年。等你成了先天高手,有那大逆不道的勇气,再进京把皇帝杀了,就能把干系较大的仇家都料理干净了。还不解气的话,你可以把当今武林依附金鳞山庄的势力全杀一遍,便可以算是报仇了。”
“那我何不先杀了萧丰年再来杀你,还能省我往返的功夫。在北地塞外这么多年,我想明白了才进关的,我不会去报仇。我只是放不下当年的人和事。若你能将实情相告,今日之后,我便找船遁于海外,找一处荒地,结庐了却此生。”霍云帆有些怅然的望着暮色中的天空,那比北地萧瑟的晴空更令人怀念,却比不上今日后他能看到的释怀后的天空。
“那我便从头说起吧,我只怕你听到的,不是一个你想要的故事。”车中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恐惧又像是兴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在云帆兄眼里,令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大侠,高手,严师还是一个长辈。”
霍云帆一时没有说话,他慢慢的盘腿坐在了车前,像是丝毫不怕从机关车里的袭击“师父为人刚直却懂得变通,虽有豪气却能平和待人。他说到的必定会做到。我跟他习武是为了春湖上那散播烟雨的一剑,我入江湖却是为了如他一样,做一个大侠。侠之渺者,快意恩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想必统领也知道前朝的秘闻,末帝暴行累累,晚年更是疯癫。为了一己之利,推行新政;朝堂之上,敢言者皆毙,其中还有他的三个儿子。师傅说,末帝早年练功不辍,练成了赤灵真解,性情异于常人。因其多服灵药,当年已经是先天高手。他已经活了一甲子了,但这天下,这百姓已经不能再受另一甲子的苦了。于是,他决定进宫诛杀末帝。后来他成了一半,一剑伤了末帝的魁首大穴。使得末帝更加疯癫,西行出京洲城,见人就杀,最后力竭,被村民当作怪兽活活拍死。这之后,师父隐于山岭之中养伤。直到老一辈先天高手都神隐于世,才出山统领武林,避免其受奸人掌控。这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因是前朝末裔,受今朝皇帝忌惮,只能远走塞外,避于人烟。”
“那当你听闻令师弑杀今朝太祖后自尽而死的传言,就没想过找你的师兄问问吗。”
霍云帆做出叹气的样子,但那一口气任在体内运行。“我去拜访过几次,师兄都不愿意见我。我一怒之下就掳走了他的儿子。后来,从他儿子的口中问出,他原来是不能见我。当年,他的伤势还不稳定,成天呆在玄冰棺材里面,吃喝洗漱都有下人负责。从那以后我就不想找他报仇了,他活着就是受罪。他的儿子我也给放了,还传了几招武功。之后托了一个老朋友带他回家。”
“云帆兄也是做了一件好事.自那之后,萧然开始勤于习武,终成一代宗师。”说着,车中人轻笑了一阵,仿佛想到了什么趣事。
车中人娓娓道来。“我所知晓的故事可与你说的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