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脑搜出来的路线图,我走到了六音阁前。简单概括,就是在长安城里最繁华地段上,香气最浓郁那条街里,楼最高,灯最亮那一家。
同样是根据脑搜得到的信息,我径直走过了富丽堂皇的正门,往左一拐,转进一条小路,就看到了一扇半掩着的红色漆门。我伸手把门推开。
“找谁?”一个浑厚的男声问。我循着声音看去,门的左侧是一间耳房,是里面一个坐着的男人在问。且等眼睛稍微适应了门内的昏暗,就看出了这男人头发稀疏的头发,看来已经并不年轻。
“我找六音阁里专门负责收词的妙音姑娘,”我说,“我有词要卖。”
“会写词,那一定识字。进来,把词抄下来,把名字也留下,过个五六日再来找我,如果妙音姑娘同意,六音阁自会同你结帐。”
“如果我想今天就拿到钱呢?”
“哼。”这位守门的老者拿鼻音轻轻一哼,不再理我,反而往椅背上一靠,兀自唱起小曲儿,时不时还停下来往纸上抄录两句。其实不用脑搜的结果提示我也能猜到,这也是一位诗词爱好者,识得一些文墨,为六音阁收词把第一道关。
我上下打量了老者一番,瞧着他穿着虽然干净齐整,衣物料子似乎也有那么一些质感,可是款式分明与正门那边进进出出的客人颇有差距,只怕荷包里也并不宽裕,决定放出诱饵。
在他面前慢慢跺步,念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老者原本眯缝着突然睁了开,跟着我重复道:“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倒也有趣,不过,气象不够开合。”
我心里暗笑,嘴上却是说道:“是,先生点评得甚是,这首如梦令的小词,乃是……乃是游玩时所记,算不得顶顶上乘。只是想着阁里无论如何恐怕也总有一两个伶俐的姑娘,能唱出这小词中的意象。”
心中的独白其实却是‘乃是我写’这种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索性不说作者,直接把这个信息忽略了过去。
同时看着老者,认真地又补充上一句:“其实,先生对阁里姑娘的音律情况比谁都更了解。这小词如果由先生向妙音姑娘直接推荐,恐怕姑娘更有可能看上。先生要是不介意,这首词,不妨由先生向妙音姑娘推荐,得来的银子,咱们一人一半。”
老者的眼睛明显亮了,身子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起来。
我知道这就是有戏了,赶紧又说:“如果妙音姑娘愿意见我,我这里也还有别的词曲可以抄录,至于收入,先生作为引见人,其实是不能少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老者已然站了起来,向我说到。
“是,是。”我马上应承道,心里想着,我虽然算不上古诗词爱好者,但是从小到大,多少也背了这么一些,更为关键的是,买卖么,首要的还是投其所好,只要让我见了这主管收词买卖的妙音姑娘,先用一万步数来了解了解她的品味喜好,回头先穿回学校,按图索骥地先背它个十首八首,回头这么一卖,那银子可不就来了。
正想着时,老者已经回来了。“小兄弟,姑娘说了,你这小词不错,能给二十个开元通宝。这是十个,等你再想了好词,一定回来找我。”
我眉头一皱,倒不着急接钱,赶忙问他:“那妙音姑娘,能见我吗?”
“这个,改天吧。今天有客人在六音坊中举行赏花诗会,姑娘脱不开身,我能拉住她答应买了这个小词已经很不容易了。”老者说。
我不甘心,把老者握钱的手又推了回去,仍旧说:“先生要不再帮我想想办法,看看今天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见妙音姑娘一面,就一面就好。”
“这个……”
老者话音未落,就被他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打断:“你是刚才递词的木先生?”
我赶紧往旁边侧跨一步,打一个揖,答道:“正是在下。”
“我家主人正招待贵客赏花赋诗。偏偏约好的客人有人不能赶到,这可都是事先分好的位置,还指着客人们为贵客从南边带来的珍奇花卉赋诗,如果木先生不介意,可否能到后院,主宾相叙?”
临场赋诗……这个难度未免太大了些,我在心里嘀咕。
见我没能及时回音,这位清秀的姑娘又加了一句:“木先生虽然擅长赋词,毕竟诗词一家,赋诗也一定是好的,先生的诗,由妙音作主,肯定都是算到六音阁里的。”
原来这位突然出现的姑娘就是负责为六音阁买词的妙音,我在心里盘算,一场诗会下来,就算是胡绉,也能说个一首两首,中间还没有人揩油,按照六音阁给钱的价位,应该也能小赚一笔。
只是这现场就要瞎编的事……把握机会,我连忙向妙音追问一句:“姑娘刚才说,请来的客人都会为花卉赋诗?”
“正是。”
这话可说到了我心坎里了。我微微一笑,再向妙音揖道:“谨听姑娘意见。木子不才,恭敬,不如从命。”
由妙音引着,我跟在她后面向院子里走去。出乎我意料的是,这院子从正门看着颇有规模,但是真走起来,原来院中极短,没有几步,竟然再推门就已经出了院子,进入了一个青砖青瓦,地面也是青板砖的小巷。我忍不住咦了一声,回头向刚从中出来的六音阁张望。
妙音显然是听到了,站定了转身向我解释:“忘记向木先生介绍,咱们已经出了六音阁,现在正往后边的六音坊去,至多半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六音阁主要是接待外面人,要是有一些自家的客人,都是到内院的六音坊来听曲的。”
我点点头,跟着妙音继续往前走。经她点拨后再注意路的两边,确实能够看出来这里同外面的不同,这里街巷整洁,各处宅子深厚,而外间则要明显张扬许多。
特别是刚才回头还看到前后院间栽种的一片榆树林,即使后面是以音律著称的六音阁,走在后院这私密的巷子里,也只能听闻到悠悠的音律若有似无地传来,既有了世俗的烟火气息,偏偏中间又隔上不可逾越的距离。六音坊里的宾客,也更加让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