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里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今李林甫势大,就连前左相李适之都退避三舍,甘居太子少保之位。父亲出为一郡太守,既可为百姓做些实事,又能待时而动,何乐而不为?”颜泉明分析道。
“只恐李林甫一手遮天,残害忠良啊!”颜杲卿叹道。
颜泉明心道即使把全天下所有的忠臣汇集到长安也玩不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李林甫,何况,除了那些冥顽不灵的死忠份子,即使是忠臣也多半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对李林甫虚与委蛇,从长计议的人大有人在,等着李林甫失宠落井下石取而代之的人也大有人在。何况,李林甫已经六十有五,没有几年好活。纵使斗不过李林甫,也能熬到他先死。
不过,这些话颜泉明是不会对颜杲卿说的,颜泉明只能宽慰道:“陛下毕竟是圣明的,宠信李林甫不过是被一事蒙蔽,何况,月满则亏,以李林甫的聪明,自然是知晓古往今来权臣没有一个好下场。狡兔死,走狗烹,陛下借李林甫之手打压太子,让朝中大臣不敢阻挠陛下的政令,可如果满朝文武都成为了李林甫的爪牙或者忠勇之臣被清之一空,李林甫会有什么下场他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陛下所图的不过是一个平衡,李林甫最善于拿捏陛下的心思,如今威已立,如果孩儿所料非错,接下来便是施恩。毕竟,一旦李林甫驾鹤西去,少不得太子一系官员的反扑。多结交朋友总好过树敌好!”
颜杲卿沉吟良久,方才明白了这个自己忽略的关窍,忍不住长叹道:“吾儿大了!倒是为父着相了!”
颜泉明笑着回道:“父亲是当局者迷,纵使孩儿不提醒,用不了几日,父亲也会明白这个道理。”
说话的功夫,颜母便走了进来,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尽说些乡党邻里间的琐事。在饭桌上,颜母没少问安西的战事,但都被颜泉明几句话带过。
次日,颜泉明指导了一会季明的功课,便向父母告了别,前往岑参的府邸。昨日里,颜泉明已经派家里的仆人和高适、岑参等人约好了在岑府见面,今日,颜泉明是赴约的。
虽然从早晨起长安城便开始飘起了漫天的大雪,但这丝毫不影响颜泉明的雅兴。不过,颜泉明倒是没想到高适、岑参等人会在门口相迎。
“达夫,少伯,子敬,三郎,泉明何德何能,劳烦诸位兄长在此久候!”颜泉明望着高适、王昌龄、岑参、薛据,连忙下车作揖,同时略微惊讶地看向他们身边一位慈眉善目,年近四十的长者。
作为风头正盛的新科状元,高适笑着打趣道:“泉明为我大唐开疆扩土,文能做锦绣文章,武能平定小勃律,正是我辈楷模,我们几位在这里等一下你又算的了什么。”
“今日久别相逢,正要给泉明引荐一位俊杰。泉明,这是杜甫杜子美,他的祖父乃是文章四友之一,与太白兄也算得上故交。子美兄,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泉明,刚刚平定小勃律返回长安。”高适热情地为杜甫、颜泉明做着介绍。
对于杜甫,颜泉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也陌生地不能再陌生。他的生平,他的事迹,他的情怀,为万世所敬仰所熟知。颜泉明也想有朝一日拜访一下杜甫,聊表心中的某种情怀,却没想到两人会在这种情形见面。是了,今年一番野无遗贤的闹剧上演,杜甫毫无疑问地落选,科举之路既然不通,杜甫开始了长达八年客居长安的生活,直到天宝十四载才勉强担任右卫率府兵曹参军这种低级官职,结果回家省亲却恰逢小儿子饿死家中。
对于颜泉明,杜甫则了解地更多些。无论是天宝三载拜访李白,抒不平之志还是天宝四载弃文从戎,慷慨陈词,又或者天宝五载血战赤水镇,擒杀突骑施两位王子,天宝六载秣马厉兵出兵小勃律,生擒苏失利之,颜泉明的人生在杜甫看来充满了恣意,充满了洒脱,充满了仗剑平定君王事的器宇轩昂。
如班超,似霍去病,一个投笔从戎,一个年纪轻轻便扬威沙场,在颜泉明抵达长安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在朝廷刻意的宣传下,颜泉明便成为了班超、霍去病这样的人物。
颜泉明今年二十有五,杜甫今年三十有六,两人差了近一旬的年纪,不过,一个少年稳重一个不卑不亢,加上互相欣赏的缘故,当即热情地打起招呼。在岑参的招呼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前往正厅,一番谦让后,分宾主之位就坐。
有聚会又怎么会没有美酒相伴,颜泉明将自己从葱岭守捉城带来的葡萄美酒送上,又拿出好不容易寻来的夜光杯,对诸位笑着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有酒如此,若是不以夜光杯来配,岂不是让美酒无味!不过事先说好,此去安西万里之遥,小弟又是来去匆匆,只有两坛美酒,再多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的。”
岑参打趣道:“泉明果真小家子气,今日葡萄酒我虽然只准备了两坛,但其他美酒却是管够。”
薛据最是讲究,开口道:“西域所产葡萄美酒作艳红之色,我等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不过,若是以夜光杯饮之,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犹如饮血。这倒与泉明所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颇为符合,壮哉壮哉!”
高适显然不知道饮酒有如此多的讲究,立即不怀好意地看向颜泉明,道:“听三郎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之前喝的葡萄酒索然无味了。不过夜光杯如此难得,泉明从安西万里迢迢而来,怕是没有带上什么礼物,不如便送我们一人一个夜光杯如何?”
“善!”薛据第一个附议。
“单单一个夜光杯怎能体现泉明的诚意,一人再加两坛葡萄美酒方能体现诚意,何如?”岑参指着颜泉明背后的葡萄酒笑着说道。
杜甫只是笑而不语,但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证明了他对岑参的提议赞同地不能再赞同。
颜泉明对于知己好友自然不会小气,大方说道:“我怎么感觉自己掉入狼窝,也罢,美酒先欠着,夜光杯你们拿着便是!”
“就为泉明的这句话也当饮一杯,诸位,为泉明接风洗尘,载誉而来,干杯!”岑参笑着举杯。
“当饮!请!”高适等人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