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朝会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元日和冬至日举办的会朝,也叫大朝会。大朝会最是隆重,需要有“大陈设”,王公诸亲、蕃国客使、周隋后裔介公部公、在京九品以上文武官、地方上奏的朝集使等,皆要上朝朝贺,参与人数最多。
第二种是每月初一、十五的朝会,殿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刻陈列仪仗,御史大夫领属官至大殿西庑(供奉先贤先儒的地方),从官朱衣传呼,促百官就班,监察御史率领百官依次经监门校尉唱籍而入,此所谓朔望朝会。凡在京九品官员以上者,莫分文武,皆要参加。其隆重程度,仅次于大朝会。
第三种便是常朝,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毫无疑问,常朝是诸多朝会中频率最高,意义最大,内容最为具体的朝会。盖因仪式简单,排场不大,参与者人数少而级别高,都是五品以上职事要重者,许多政策便是在常朝上制定的。能够参与常朝的也称之为常参官。
常朝按照朝廷规矩而言需要每日都有,但唐李隆基在开元十八年(730年)下令,允许参加常朝的常参官分日入朝,寻胜宴乐,以示天恩。
颜泉明只确定自己父亲会在一月上书。如果李隆基广开言路,父亲的上书自然可以上达天听;如果没有,父亲则只能通过远房堂弟左补阙颜胜上书,如此,时间就难以确定了。
所以等抵达长安之后,颜泉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东市酒肆探听消息,这也是无奈之举。唐朝早朝时间在卯初四刻(早晨六点)左右开始,结束时间视情况而定,一般在辰巳之间(早晨九点),若有军国大事,拖到午时也有可能。早朝结束后,官员可在宫中用膳,之后返回衙门办差,在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即可下班。当然,如果轮到自己当值,只能是第二日回家了。
颜泉明抵达长安的时候看了看天色,发现刚过午时,月底又不是颜胜的休沐日,即使到了对方府邸也见不到对方,探听不到这等机密的消息。索性来到东市这等鱼龙混杂之地碰碰运气,长长见识。颜泉明很确定,如果颜胜已经代替父亲上书朝廷,或者父亲已经单独上书,肯定会掀起涟漪,东市之人鱼龙混杂,消息来源广泛,应该知道一丝眉目。
向店中小厮随意要了一壶浊酒,两碟小菜后,颜泉明便自饮自酌起来。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四间言语也。
相比较后世灯红酒绿的生活而言,长安百姓的生活称得上乏味。
偌大的长安城原本有110坊并东西两市,以朱雀大街为中轴,完美对称,其中,朱雀街西归长安县治,朱雀街东归万年县治,也就是颜泉明生活的地方。因为李隆基修建兴庆宫,占去街东隆庆坊一坊之地,故而如今长安只有109坊。
坊为居住之所,面积在30万平方米到90万平方米之间不等。皇城与宫城东西诸坊距离政治中心较近,达官权贵较多,人口稠密,还要烘托宫城皇城的雄伟,面积自然较大。而皇城正南的四列九行坊范围较小,则是为了象征“王城九逵”,其中,朱雀大街由于设计的极为宽阔,两侧的两列十八坊就更是狭小。
坊布局非常严整,每个坊都是封闭式的建筑。每个坊的四周,都环筑有坊墙,由夯土累积而成。有坊墙自然有坊门,以方便百姓出入。大多数坊都开有东西南北四门,并贯通以形成东西南北十字街。但皇城以南的三十六坊,因近靠宫阙,仅有东西街道,故只开东西门,不开南北门,史言“不欲开北街泄气,以冲城阙”。
凡有十字街的坊,十字街的宽度均为五丈(约合15米)。被十字街隔开的四区,又各有十字巷,把全坊分为16个小区。这些巷的宽度一般有七尺(约合两米)左右,因为十字巷狭窄,唐人也称之为“狭斜”。初唐四杰中的卢照邻在《长安古意》诗中云“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所说的狭斜便是指坊内的十字巷。
早上五更二点自宫内“晓鼓”声起,诸街鼓顺序敲动,坊门开启,鼓要敲到天亮为止;每晚鼓声敲响关闭,不许出入。夜晚实行全城街道严格宵禁,如果有“犯夜者,笞二十”,即便是官员也不例外。只有婚、丧、病等能例外,但也需要手持牒文。李隆基登基后才下诏每年正月十七、十八、十九三天可以夜开坊市,以庆祝上元节。
商业片区则被合并为东西两市,虽然东西两市皆繁华所在,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但营业时间完全受到宵禁限制。除了逛逛西市东市,饮酒作乐,整个长安城内可以去的不过是平康、崇仁二坊里的青楼。唐朝士子的生活,尤其是夜生活匮乏的很。
好在颜泉明不虚此行,没过多久,便听到有人隐约说起两税法。颜泉明循声望去,一颗心立即悬了起来,毫无疑问,颜杲卿的上书被朝廷知晓了,甚至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传到了民间,因为颜泉明很肯定,说话之人不过是寻常士子,他说话的语气与神色、气度出卖了他的真实身份。
颜泉明离席,来到对方面前唱了个喏,道:“在下刚刚返回长安,方才听二位言及两税法,不知这两税法却是何物?莫非朝廷又有了新政,要加入策论之中?”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以貌取人是人类的通病。见颜泉明一身士子打扮,对方自觉是同道之人,连忙邀颜泉明坐下,两人一人较胖一人较瘦,较胖的士子率先开口道:“听兄台的语气是要报考今年的科举,是明经一科还是进士一科?”
无论是明经一科还是进士一科,都需要考察策论,明经一科还好,只会让应举者剖析前贤圣人之言,进士一科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朝廷尤其喜欢拿时务令应举者回答,借此评判优劣。
不过,当今天子愈来愈喜欢诗赋,如果在进士一科取消策论也不会令人讶然。但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前途命运作为赌注,不去准备策论。何况,天子脚下,士子们在诗酒会上谈论新策,针砭时弊也是常有的时候。关心国家大事、朝堂舆论也就成了每个长安士子必须具备的素质。就连纨绔也不例外,越是纨绔,越是爱惜自己面皮,若是被人问及新策而一无所知,岂不是折了面子?!
颜泉明装作赧颜的样子,回道:“在下不才,愿意尝试进士一科。”
胖士子对瘦士子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笑着说道:“兄台敢报考进士科,实在吾辈楷模。只是想要中进士,不仅需要才华,还需要运气,难啊!”
瘦士子也点头附和道:“难啊!不过不难,我等还不屑一顾,这常言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到进士及第,羡煞旁人,那些明经一科的士子见到我们还不矮上一头?!”
颜泉明听胖瘦士子的言外之意,两人也均有意报考今年的进士科,相比较考些陈词滥调、死记硬背东西的明经科,自负有些才华的人是不愿意与那些平庸之人相提并论的。
胖士子附和道:“既然兄台与我等是同道中人,那不妨告诉兄台。元日,陛下下令广开言路,从七品下及以上官员可为朝廷献策。十天前,范正阳郡户曹参军颜杲卿上书天子,奏请朝廷改革税法,取消租庸调,施行两税法。所谓两税法便是不以田产作为上税依据,而以财富多寡上缴赋税。在朝堂上,两税法引起巨大争议,陛下下令免去颜杲卿户曹参军的职务,宣其入朝,大家都说,颜家这次祸事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