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茗入口涩人心,相思得见暖人情。
脉脉流转中,娇羞藏眉间。
——苏苏《菩萨蛮》
仁晖堂是一个三进院落,最后面的内堂,供宋大夫夫妇和两个徒弟居住,而最外面,则是平日坐诊取药的门面所在。有病人上门问诊,病症轻的,宋大夫看过后,开下药方,由药童负责抓药。而病症重的,需要清洗包扎伤口,就在后院厢房内处理。因着宋大夫口碑一向不错,所以即使是刚过正午,前堂内仍有着三两病人问诊,而柳时镇,便在专门隔出来招待贵客的小花厅内,安静的喝茶等候着。
鼻尖嗅着的,是淡淡药材香,眼睛看到的,是墙上挂着的童子采药图,而喉间还回味着刚才饮下的苦丁茶的苦涩,又隐隐蕴含一丝甘甜。每一次来到这个仁晖堂,身心都像是经过一次涤荡,于无形间将平日的谋划算计都放下,只让人舒畅无比。柳时镇不由得闭上眼,深呼吸,于一呼一吸间,将体内沉滞的浊气排出体外,再次睁眼,他面带微笑,双眸清朗。而跟着舅舅走到花厅门口的暮烟,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而她的嘴角也不自知的微翘了起来。
“哈哈哈,柳少爷,一月三次的会面,你总是这么的守时,幸好你是男子,不然我家夫人怕是都要吃醋了哟。”宋尚贤不改幽默性子,打趣着柳时镇。
柳时镇的目光轻轻落在宋尚贤身后的正在抿嘴而笑的姜暮烟的脸上,微微打个转,起身行礼后看着宋尚贤说:“谁人不知宋大夫和夫人伉俪情深,即使是旁人想要插足,也是无落脚之地的。宋大夫,十日不见,身体可好?”
“新鲜,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还问我身体好?”宋尚贤的眼睛在姜柳二人之间来回打转,说道:“莫不是今日得见佳人,激动得不知如何问好了?刚才就在那打着眉眼官司了,你二人还真相识啊?”
柳时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噎得面红耳赤,只好拿起桌上那杯还未饮尽的苦丁茶,一饮而下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却忘记了苦丁茶之苦,只可小口啜饮,不可如牛饮水般的大口吞咽。那如黄连的苦味直冲味蕾,让他不得不转身皱眉,失了礼节。
原本略带娇赧的暮烟,见到他的慌乱,心情却是大好,开口解围:“舅舅,是您自己先提及一月三约,那他顺着您的话向您问声好,也是人之常情,您又何苦挖苦柳公子呢?”
“啧啧啧。。。这胳膊肘拐的,好了,知道年轻人脸皮薄,经不起别人开玩笑,不说了,否则让人说我倚老卖老,以大欺小。”宋尚贤装腔作势的啧啧有声,自顾自在椅子上做好,倒了一杯茶,小啜一口,感慨道:“嗯,加入了上好枸杞的苦丁,于苦涩间隐含甘甜,最是滋补肝肾,益精明目了。柳公子,等会可要带些回去,留待日后慢慢冲泡来喝?”
“咳咳,多谢宋大夫美意,还是您自己留着多喝些吧,想必你现在比我更需要。”柳时镇干咳几声,理顺了气,终于能够找回理智,和宋尚贤斗起了嘴来。
姜暮烟看着眼前两个男人,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当我是空气啊,能听懂好吗?舅舅,我和他没那么熟好吗?”但是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不敢说出来。
“家母这几日又有些咳嗽,晚上少觉易醒。想说宋大夫何时有空,能否过府帮家母诊脉看看?”
“柳老夫人是早年邪寒入体,近年来虽注重保养,但是稍不注意吹了风淋了雨,就容易引发体内的寒气,导致咳嗽不止。也罢,如若等会没有什么事,我便过去帮令堂好好的号一号脉,反正离得近,不碍事的。”宋尚贤满口答应了下来,都是老病号,又是邻里,自是比旁人多上一份心。
暮烟在一旁只管坐着,默默喝茶,对于他们的谈话只听不说,安静得有点反常。这让柳时镇在和宋大夫在讨论柳夫人病情的时候,还分心琢磨着她的所想。虽然在刚才听得她喊宋大夫一声舅舅,知道了她和宋大夫的关系,但是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今日她会一同出来与自己相见。难道是因为心下仰慕自己,所以出来一见?
也怨不得柳时镇多想,本就是自负之人,又因刚才得佳人帮腔,心下一喜,便有些飘飘然。
“宋大夫,您出来一下,这里有一位腹痛不止的病人。”宋青在花厅帘外小声的叫着宋尚贤。
“好,知道了,就来。”宋尚贤站起来,对姜柳二人说:“暮烟,帮我招呼下小柳,我去去就回。小柳啊,你不忙的话,就再坐一下,等下我和你一起回去。”
“宋大夫您先忙,我不着急。”柳时镇连忙起身回礼说道。
待到宋大夫跟着宋青走出去后,花厅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幽静了起来。柳时镇扭动一下屁股,悄悄将身体侧向姜暮烟,摆出自认为最迷人的四十五度侧颜,对她浅浅一笑道:“好巧啊,姜小姐,今日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你。原来宋大夫是姜小姐的舅舅啊?怎么以前都没在这见过你?”
“小柳?柳公子和舅舅已经相熟到可以这样称呼的地步了?明明刚才还只是称呼为柳少爷不是?更何况我每次过来,俱是呆在后院陪舅舅舅母话家常,外人又如何得见?”姜暮烟心里有些气恼舅舅的毫不客气,所以说话间便多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
柳时镇自是不明白女儿家的婉转心思,被暮烟的回答刺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讪讪一笑,坐直了身体,不再言语。平日里的才思敏捷,到姜暮烟的面前,就都如同飘落在水上的落叶,滴溜溜的直打转,绕出一个又一个的结,连带说出的话都磕磕绊绊,连不成句。
而柳时镇的不自在,看在姜暮烟的眼中,又暗自气恼这个呆头鹅傻傻不明白自己的无意迁怒,只得再次开口打破这尴尬气氛:“今日在内堂听舅舅说你正好在这里,我便跟着出来见你一见。因为我本也有事找你。”
暮烟的这句话,就像是天籁一般传进柳时镇的耳朵里,原来真的是特地出来见自己,高兴得柳时镇眉眼都弯成了新月,定定的望着姜暮烟,笑着说:“原来姜小姐你找我有事啊,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