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朱彝尊《桂殿秋》
六月初六是天贶节,相传在这一天,海里的龙王会带着虾兵蟹将,出龙宫到海上巡视游玩。而这一传说演化至今已经变成了海边的渔民出海的好日子,而在内陆的望京等地,就有了六月六,泛湖游的习俗。每一年的这一天,望京城郊的青湖上,人们就会乘坐着各式各样的画舫,小舟,竹筏,在青湖上赏景游玩,热闹非凡。
柳时镇现下可完全没有心思去猜测远在千里之外的下属们,在为了完成他交代的任务而经历着怎样的艰难险阻。他的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今日的游湖之上。
过去的二十载的人生中,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的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迟来了好些年的青春萌动,在那日见过姜暮烟之后,迅速的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他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掰着指头数着日子,期盼着初六这一日的到来。
即使这一日的相约,本意是为了撮合那一对。但是在柳时镇的心里,那日在環珮轩的见面本就太过匆忙,正发愁有什么借口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亲口相邀于今日一同泛舟游湖,真是瞌睡送枕头,缺什么来什么。故而他满口应承着初六这一日辰时,定将徐大荣带到青湖畔,绝不失约。
至于徐大荣的是否愿意,那不是重点,说不得日后他还要感谢自己一番呢。
一大早,柳时镇就洗漱梳妆完毕,出发到府衙找徐大荣。这一日本是徐大荣当值,在柳时镇的千交代万嘱咐之下,徐大荣无奈只好将事情都交于王捕快。索性这段时日望京城颇为太平,没什么案子要查。徐大荣这个捕头出个门休个假亦是无碍。
脱下皂服的徐大荣,今日穿一身绣有流云暗纹的玄色襦衣,袖口窄且直,腰系一条宽边鞶带,身侧仅佩戴一柄朴刀,别无他物。这样的装扮显得他身形分外修长挺拔,英姿勃发。
而反观柳时镇呢,看得出较之往常多了几分郑重,少了几分随意。身着海蓝色绣有雅致竹纹滚边的对襟长衫,脚踏墨青素缎鞋。一头黑发用青玉簪绾起。左右身侧各配有云藻纹白玉,行走之间,珩铛佩环,发出轻微的悦耳撞击声。手执一把折扇,开合之间,尽显其风流俊秀。
未到辰时,徐柳二人骑着马来到了青湖畔。二人下得马来,交代烟墨将马牵至附近民舍处绑好后,就回到湖边等候自己后,便在湖边静候着姜家画舫的到来。
而此刻的徐大荣还不知道今日游湖还有另两位贵客相伴。他只以为柳时镇心情黯然,故约自己泛舟钓鱼散心。但是来到这里后,他才发觉不太对劲,因为湖边并没有往日他俩常坐的那个小船的身影。
“你的那个船呢?今日不是要坐船去钓鱼吗?没船怎么垂钓?在岸上?”徐大荣纳闷问道。
柳时镇故作忧虑状:“是啊,难道那船被人偷了不成?”说完,他还特意在岸边周围四处眺望。
徐大荣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时镇说道:“莫不是某人一开始就忘记备好船只?”
此时从远处缓缓驶来一座装饰朴素的画舫,而在船头甲板处,立有一丫鬟装扮的女子,待行到近处一看,原是姜暮烟身边的素雨姑娘。
“二位公子,请问可是准备游湖?我家小姐说,相逢便是有缘,如若不嫌弃,可否上船一同游玩?”
徐大荣皱了皱眉,正准备婉拒姜家大小姐的相邀,谁知身旁的柳时镇早已施了一礼,朗声开口谢道:“多谢姜小姐的不弃相邀,我二人正愁没有船只可以泛舟湖上,如此便多有叨扰。”
说完他拉着徐大荣就是用力一跳,双双跳上了船。幸而船身较宽,仅是稍微晃了几晃,便稳了下来。
素雨掩口轻声一笑,说着:“公子且站稳稍等,小姐在舫间等候,待我通传一声。”说完她便走进船舱去了。
“你怎么回事?也不细看思量,就这么随意上别人的船?”徐大荣拉着柳时镇小声埋怨着。
“姜家大小姐又不是不认识,前几日还有一面之缘呢。更何况,这望京城中多少男子想要和她相伴同游青湖而不得,你怎么还嫌弃?”
“自古男女授受不清,更何况还是结伴同游画舫,这对姜小姐名声无益。”徐大荣正色道。
“大哥你多虑了,姜大小姐不是那般迂腐之人,实话对你说了吧,这次偶遇,本就是姜小姐相邀的。那****回店铺买手串,姜小姐便约你我二人今日于这青湖畔相聚。”柳时镇嬉皮笑脸的回答着。
自从那日一别后,柳时镇对姜暮烟极为好奇,派烟墨去多方打探她的消息,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姜家大小姐还是一个颇富传奇色彩的人物。而她的那些传奇故事也越发的引起了柳时镇想要和她有更进一步的交往的心思。当然柳时镇是不会将这些据实告知的,他仅对徐大荣说了一半,而将自己积极想要赴约的心隐去不提。
而柳时镇的这一点小心思要是在平日里,哪里能瞒过徐大荣那惯于从细微处发现线索的眼睛。但当他听到柳时镇说今日游湖是姜小姐主动相邀之后,不知怎的,平日素来活络的脑袋,此刻却像是忘记上油的发条,转动得缓慢无比。心里冒出的,却是那日见着的她的身影。有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她今日说不得也在这船上。”
理智上,他该是要让梢公将船往岸边靠去,随便找一个什么理由,便可一走了之。但是情感上却让他立定在甲板上,半步也动弹不得,就像船舱之中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在拉扯。
就在他左右摇摆,无法抉择之际,素雨从那紧闭的房间里走出,脆生生的说道:“二位公子里面请。”顺着她展开的手望去,二位小姐端坐于窗前。其中那抹浅紫色身影,正是几日不见的尹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