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晏再无心情闲逛,自收起礼物,闷坐片刻,回了观花亭。
亭中,不见萧潜的踪影,想是已离开。
周宏晏没来由地烦躁起来,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有些透不过气。
两盏茶的功夫,大家都书写完毕。
由跃华公主评比。
女客这边,施澜无意外地夺得魁首,一首“戏娇”,将红牡丹的妩媚与俏皮描写得活灵活现,不愧才女之称号,周宏晏亦认为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徐怡佩夺得第二名,画风清丽不俗,也无异议。
倒是周宏晏自己,竟拿了探花。旁人且罢了,三公主却大为不满。
“她凭什么第三?”三公主不屑地哼了哼,“那诗,明明稀松平常,无半点出彩。”
跃华公主愈加瞧不上这个孙侄女,真是腹内空空:“就凭她的字。你若也能写得出来,第三就给你。”
三公主被噎得涨红了脸,尤不死心,逮着身边的人一一问,誓要找个比周宏晏强的。
谁愿惹一身骚?个个离得远远的,恨不能化作透明。
被问到的,只摇头。
而与周宏晏交好的,自然被略过。
三公主又问到了第四的许芳:“你呢?”
许芳一脸正容:“我不如县主。县主的字,这里无一人可比,得第三,再正常不过。”
周宏晏第一次这么喜爱许家人,第一次发觉许芳再不是面目可憎。前世,她可是被许家上下闹得烦不胜烦。
许芳的父亲许德茂,正三品的御史大夫,科举出身,为人端方刚直,其妻妾亦是,生的儿女也颇得家族风范,尤其嫡出的许芳和许芳的哥哥许展。
三公主火冒三丈,刚准备骂许芳两句,想到许茂德,只得憋住。
许德茂之难缠,家喻户晓。
曾经,皇帝一时兴起,喜欢上了听曲。
偏宫廷里奏的都是雅乐,无甚趣味。
皇帝便叫人从宫外找了些有名的角儿,天天在光明殿内唱,一下早朝,就沉迷于曲中,连政务都有所懈怠。
满朝的文武百官,平日哪个得闲不去玩玩,听曲再他们看来家常便饭,都不敢规劝皇帝。
只有许德茂,当朝时候,上一折子,内述“论玩物丧志”,洋洋洒洒万字,还毫不避讳,拿皇帝做例子。
皇帝怒火中烧,横吹鼻子竖瞪眼。
然许德茂有理有据,尚又有律法言,皇帝若有失仪,谏臣可直言不讳,帝不得迁怒。
皇帝发作不得,匆忙退了朝,回了光明殿,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气撒完,忙不迭地把伶人赶出了宫,又把那当初贡献伶人的太监狠打了二十大板,撸了职位,尤不解气,敕令宫内再不许听见任何曲声。
那些宫廷乐师舞姬们闲赋下来,天天担惊受怕,就怕受罚。
嫔妃们也如履薄冰。
整个皇宫,闹得人心惶惶。
最后,还是太后出面,宫里才得以恢复平和。
三公主把目光投向了施澜:“你呢?”
施澜一派从容:“臣女不擅书法。”
“你不是才女吗?”三公主陡然变得尖刻异常。
施澜八风不动:“才女之名,只是旁人谬赞。”
“够了!再闹就给我滚!”三公主还不罢休,却被跃华公主一声高喝骇住,呐呐不敢言。
一场闹剧总算谢幕。
周宏晏他们自始至终冷眼旁观,静看三公主怎么犯蠢。
男客那边,桂冠属太傅家的嫡孙儿陈琛。
第二是秦朗。
在周宏晏看来,陈琛与秦朗难分上下,或因东道主的关系,头名给了陈琛。
第三,意外的是周宏浩,他的诗不算工整,却灵气十足。他向来有些鬼才。
至于周宏彬和周宏瀚二人,皆偏重武艺,文学稍差,未得名次。
第四是年纪最小的十皇子萧郢,他才十岁,实属难得,怪道皇帝喜欢他。
宴会终于完结。
跃华公主留客晚饭。众人一一婉拒。
各自归家。
周静柔三个拜别徐氏后,周宏晏自请罚跪佛堂一晚。
徐氏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周宏晏简短地将与三公主的冲突说了。
徐氏怫然作色,脸上染满阴郁:“跪什么跪,你又没错?难道由得三公主编排,坏了你的名声?”
周宏晏的身子,是徐氏的心结。
况且,三公主堂而告之,一旦消息传开来,周宏晏得个恶疾之名,哪里还能说到什么好人家?徐氏一贯温和,若有人触之逆鳞,菩萨也能化作金刚。
“母亲,”周宏晏偎依到徐氏怀里,“女儿不是那等软柿子,三公主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晏晏,”徐氏含泪,“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弯弯曲曲。”恶疾和失贞,是女子最致命的两个弱点。
“娘,”周宏晏替徐氏擦了泪:“您放心,父亲已经去解决了,断不会叫女儿受委屈。”
徐氏止住哭声,每每周宏晏一喊娘,她就软得一塌糊涂,再多的气也消了。再者,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他不比她疼女儿少。只是,事关重大,她还是担忧:“那个的话没多少人听见吧?”
那个自然指三公主,她娘平日多么妥帖的一人,这会……周宏晏差点笑出声:“娘,明天便见分晓。”
“希望吧,实在不行,只有我去求求太后了!”徐氏叹了声,说着,慈爱地望向周宏彬仨,“这次你们做的很好,在外面知道维护妹妹。
“那是当然的!”周宏浩笑哈哈,洋洋自得,“凭他是谁,敢欺负晏晏,就不行。”
“你还说?”徐氏柳眉一竖,“你堂堂一个男儿,与一女子口舌,传扬出去,像什么话?”
周宏浩毫不在意:“不就骂她一句长舌妇吗?”
“你……”徐氏语塞,家教使然,她亦认为三公主就是一长舌妇,却不好宣之于口,要她违心说周宏浩错了,她也说不出来,“反正,以后不许乱说话。”
末了,恐周宏浩他们会错意,徐氏又道:“但你们维护妹妹却是正确的。”
周宏晏略一沉吟:“哥,你要跟我一起跪佛堂。”
周宏浩不情愿,他最没耐性。
倒是周宏彬周宏瀚异口同声:“我们也去。”
周宏浩只能将不情愿的话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