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晏彻底醒了。她早料到皇帝会有所惩罚，却未料到那惩罚来得如此顺利如此严重。
她以为，皇帝至多训斥三公主一番，再禁个足什么的。
毕竟，三公主的巴掌最终并没有落到周宏浩脸上，只能算私刑未遂。
周宏晏纳闷了。
许德茂有如此威力？
还是说陛下另有打算？
事关护国公府，事关亲人，她不得不多想。她思绪一动，问：“对了，你刚刚说郡主的名号叫什么？”
白英忍笑：“三省。”
“可是吾日三省吾身的三省？”
白英憋不住，露出了笑意：“正是。”
周宏晏一边思量，一边自说自话：“陛下的称号倒起得有趣。三公主的脸面这回是彻底丢了……”但陛下这称呼真的仅仅是针对三公主吗？还是别有深意，想警告什么人？父亲？护国公府？
“可不是。再不能叫三公主了，要叫三省郡主。”白英罕有的尖刻，侍奉周宏晏起床的当头也没停，“看她以后还有脸到处欺负人？”大快她心。
周宏晏惊奇：“怎么？她欺负过你？”
向来以坚毅示众的白英刹那间眼中泛泪，神色苦痛，带着恨，手上动作不觉停顿。
周宏晏更惊奇了。到底受了什么屈辱，才能叫白英这样？
白英以前可是太后宫里的，虽不算太后跟前得力助手，亦是个二等宫女，颇有几分体面。
三公主居然胆大至此，连太后的人都敢动？
周宏晏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三公主了，到底她是果真蠢笨如斯？还是有恃无恐？
少顷，白英擦了泪，释怀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必是内情极使她难堪！周宏晏心想，没有多问，她并不喜欢揭人伤疤。
穿好衣物。
洗涮完毕了。
白芍进来梳妆。
白果早得了周宏晏的吩咐，到处探听消息。
白薇并不常在内屋伺候，大多外间安排膳食整理杂物。
“什么时辰？”
“刚过未时。”白芍今天给周宏晏简单地梳了个百花分肖髻，用小金夹固发，绢花点缀，娇俏秀丽。
忆起王妈妈的嘱咐，周宏晏笑了：“你们倒听话。”
“我们是用心服侍小姐。”白芍开始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给梳好的发洒了点头油，显得光亮顺滑，又定型。
周宏晏起先不爱头油，嫌外面的腻。
这款不同，是白薇自己做的，用梧桐树的花，百年何首乌，外加皂角，和一些其他的药草，混合炼制而成。
它有股淡淡的幽香，用之清爽舒服，效果也比一般的头油好很多，不但有固发的作用，还能滋润发质，让头发乌黑有光泽，不容易打结。
周宏晏给起了一雅名，香蔻，自此不再抗拒头油。
也因此，寡言呆板的白薇才走到了周宏晏面前，得了重用。
香蔻之效，连老太太徐氏她们都赞不绝口。
周宏晏兴起，让多做了些，分送给府里的女眷，连五公主、徐怡佩、萧玲都得了。
个个喜欢，大有供不应求之势。
恐累着白薇，征得其同意，周宏晏将制作方法广而告之。
谁有需要，谁自己找人做。
最后，你传我，我传你，几乎全京城的女子都在用此头油。
初听闻，徐氏还曾表示反对：“这方子难得，可自留着，传承下去。”
不止贵胄，凡有些底蕴的家族，谁没有几个传世的秘方？可个个不愿外泄。
周宏晏的想法却极不一样：“母亲，只是款头油而已，再小不过的一件玩意儿，很没必要藏着掖着。太多的东西，大家敝帚自珍，传着，传着，便真的失传了。倒不如公布开来，一起享用，方不辜负其效用。”
徐氏沉默了半晌，不再反对，回头，还抄了好些方子给周宏晏。
“小姐，”说曹操，曹操到，白薇拿着一小盒子进来，“这东西该收进哪儿？”小盒子是她早上清理周宏晏的衣物时发现的，刚要询问，周宏晏又睡下了，才等到现在。
是萧潜送的生辰礼物。
昨日心事重重，周宏晏没有并仔细看，胡乱收了，放入荷包里再没管，此刻才发现光是盒子都极精致。
乌木身，外喷红漆，雕凤凰图纹，巴掌大小，玲珑轻雅，底部镌“公羊子”。
公羊子，一位非常有名的工艺大师，复姓公羊，因此得名。传闻，他的一件工艺品，千金难求。
周宏晏木然盯着小盒子，心里掀起阵阵惊涛骇浪。她无法想象，萧潜花了多少精力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求得这么一件东西，他的境况本就艰难，还为她如此大费周章？
“这么华美的盒子，用它装什么才配得上？”白芍啧啧发叹。
“是呀！”木讷如白薇，也被盒子闪了眼。
白英一言未语，她猜到盒子是宴会时萧潜所赠。
周宏晏与萧潜关系不错，一直有往来，互送礼物，并无稀奇。
但这次，周宏晏的反应不大对劲，让白英起了猜疑。不过，她深谙一个丫鬟的本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万万不敢因为周宏晏年幼，便有任何轻视怠慢。
何物能匹配此盒？尽管平素见多识广，周宏晏也有些不镇定了。她稍静，打发三婢出去，深吸一口气，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躺着一株赤红色的三瓣莲花，小巧玲珑，约莫只有普通莲花的十分之一大，花薄如蝉翼，盒底的沟沟堑堑清晰可映，上面还沾着露水，空气流过，花随之摇曳，仿佛还长在枝头，是活的。
周宏晏忽然间意味阑珊，撇了瞥嘴。
啪嗒一声，关上盒子，随手扔在一边。
非是赤莲不珍贵，相反，它长在天山顶，仅独一株，百年开一次花，花可治百病，尤其对天生体弱有奇效，是稀世珍宝，价值何止连城，同公羊子的盒子再配不过。
怎奈，周宏晏早见过赤莲了。
前一世，它是她的聘礼。
只是，周宏晏不曾见过此盒子。
赤莲是大礼那天，萧潜亲自送来的，重之又重。
当时，周屹山徐氏激动的模样，周宏晏至今还历历在目，一个口不能言，不停地拍萧潜的肩膀，一脸的欣慰，一个热泪盈眶，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
周宏晏记得，前世的赤莲并没有今生的新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