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大笑间,雅间的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形高大长须连鬓的的中年男子,乐毅乍一看,惊呼道:“侯赢大哥!”
侯赢拱手朗声道:“乐老弟,多日不见,今日甚风把你吹来了?”
“今日在尚商坊遇见几位朋友,正好带他们来你的渭风古寓一品你这店独有的人间佳酿,侯赢大哥,你可不要舍不得哟。”
“哪里的话,乐老弟来了我高兴尚不及,如何不能割舍这身外之物?”侯赢回话间打量了一番坐在乐毅身边的芈月、魏冉和白起,便不由得问了一句:“这三位可是乐老弟的好友?”
“正是,这位是芈八子。”乐毅虚手示意道,芈月默默点了点头。
不待乐毅介绍,魏冉便拱手道“函谷关守将魏冉。”
“副将白起。”白起随即自报家门。
“原来是两位将军和王宫的夫人,三位幸临,今日的渭风古寓蓬荜生辉也。”侯赢侃侃笑道。
“久闻渭风古寓盛名,之前在宫中也有所耳闻,说渭风古寓是聚酒清谈、饮茶交友、传闻论辩之所,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也。”芈月对渭风古寓大是赞叹。
“芈八子谬赞也,要论风雅文华之所,我这渭风古寓何能和魏国的洞香春同日而语,且不说那里出入的皆是天下间的达官贵人、学问巨子、各国大商,单是那里的器物陈设可比这里讲究多了。”侯赢谦恭有礼的回道。
“哦,天下间竟由此盛地,当真奇也,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去那里坐坐。”魏冉在一旁插了一句。
“洞香春乃我白氏商社百年基业,是大梁有名的文华之地,我这不过白氏商社在咸阳城开的分家罢了。”
“白氏商社?”白起来了兴致。
侯赢于是把白氏商社的历时沿革和今日在各国开的分家详细的向大伙描述了一通,芈月、魏冉和白起三人方才弄明白。
侯赢话音刚落,三人皆是大为感叹,侯爵捋了捋长须,接着道:“今日招待几位的是便是‘洞香春’酒。”说毕便轻轻拍了拍掌。
只见门外的一绿衣侍女抱着一个做工颇为考究的小木桶飘了进来,将木桶放在乐毅案边一个三寸高的铜座上,然后用一致发亮的铜钥匙塞进桶盖的一小方孔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铜振,桶盖便开启了,刹那间酒香四溢。
乐毅心里暗自佩服侯赢的经商之道,他记得头一次在侯赢的酒肆喝洞香春可没有这么讲究,那时洞香春不过用上等的陶罐封存罢了,当时乐毅暗自觉得如此佳酿用陶罐封存未免有些过于村土气息,不想,这次来到渭风古寓,侯赢用了移花接木的高妙手段,把洞香春封存在木桶中,真是别出心裁。
再看这木桶,做工精细,青铜包边,桶体雕刻秀美的龙纹,还镶嵌有三个黄灿灿的铜字——洞香春,桶盖还设置了开锁机关,很是讲究,经此一变,倍显华贵。洞香春本就是列国众多名酒中的极品,再经过如此一番精致的包装,自然身价倍增了。
在五人谈笑间,俏丽的侍女用细长略有弯曲的木勺从木桶中舀出酒来,如一丝银线般注入四位高大的酒爵中。
“侯赢今日有幸结识诸位,当真痛快,来干此一爵!”侯赢站在四人案几围成方形的中央,举爵大饮,一饮过后,侯赢缓缓道:“楼下还有客人需要招呼,恕不能在此奉陪了。”
“侯赢大哥有事先忙去便是了,我等自便也。”魏冉笑道。
“诸位,他日再聚。”侯赢说完便走出了雅间。
剩下四人边饮边吃,白起俩干三爵后,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开始变得话多了起来:“此酒果真是人间极品,馥郁醇香。”
“酒虽极品,弟弟可不要贪杯。”芈月忙不迭的提醒道。
白起被她这么一提醒,倒是有些尴尬,于是就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姐姐,宫中禁卫森严,姐姐如何能来去自如?”
“秦王给我们那些后宫的妃嫔每人赐予一块出宫的符节,寻常的宫女,内侍、宦官自然不得随便出入王宫,自夫人至少使都可以凭符节自由出入。”
“哦,原来如此。”
乐毅对这些琐事提不起兴致,倒是对他们姐弟三人的关系很疑惑,因为芈月姓芈,魏冉姓魏,白起姓白,三个不同的姓氏怎么是姐弟?他当真弄不明白。
“敢问魏兄、白兄,你们如何是芈八子的弟弟?按姓氏来……”乐毅心思细腻,话说到一半就意识道到自己似乎问的不妥,赶忙补充道:“我当真糊涂也,你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嘛。”
“你这话一半对一半错。”芈月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
“哦?”
不待乐毅多问,芈月便向他讲述了他们姐弟关系的缘由。
原来,芈月和魏冉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芈月的母亲是从齐国远嫁到楚国的齐国贵族女子,人称向夫人。向夫人是已经亡国的向国的王室后裔,向国在春秋中期被莒国所灭,莒国在春秋末期又被强大起来的齐国吞并。向夫人当初嫁给了楚威王的弟弟芈贾,生下了芈月,可是好景不长,在芈月三岁时,芈贾患上热疾,不久便不治身亡,后来向夫人改嫁楚国一位姓魏的巨贾,和巨贾生下魏冉后,那巨贾也莫名其妙的患上一种背疽的怪病,不久就死了。向夫人便孤苦伶仃的带着年幼的芈月和魏冉苦度时日,因为经常受到邻居的无端羞辱,说她是克夫克子的命数,向夫人便积忧成疾,两年后便郁郁而终。
这么一遭变故,芈月和魏冉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楚威王某日听宦者令提及道芈月和魏冉这对苦命的孩儿,便动了怜悯之心,将他们召进了楚王宫。小芈月伶俐乖巧,深得楚威王欢心,一年后,楚威王便将芈月封为九公主,让她陪伴在嫡公主芈姝身边。至于芈月的弟弟魏冉则是被令尹昭阳收养。
在楚威王的嫡公主芈姝及笄之年,芈月随着芈姝作为媵侍陪嫁到秦国,芈月和魏冉从小相依为命,割舍不下弟弟,就向楚威王请求,让魏冉随嫡公主陪嫁的车队来到秦国。楚威王使芈姝为掌上明珠,这个楚国唯一的嫡公主出家,办的很是隆重,不算那些陪嫁的金银饰品,青铜玉器、古史经典书简,光是送亲的人马就有上千,陪嫁出来宫中的侍女五六十个,陪嫁的媵侍就有四个,除了芈月这个九公主以外,其他三个都是从从屈、景、昭等“三闾”大家族甄选的美人。
楚威王爱女心切,在人员随从方面大有多多益善的意愿,听到芈月的请求,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于是魏冉跟着芈姝远嫁秦国的队伍来到了秦国,起初魏冉被安排做了宫门卫士,站在宣室殿前的广场宫门边执戟。后来被国尉司马错无意中发掘,便调到司马错的军中任伍夫长,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才能,魏冉在大战中屡立战功,很快由伍夫长升为百夫长,又由百夫长身为千夫长。
前两年,轮到秦国三大关隘换防,大散关的守将本来是要换防到函谷关的,不料,秦国西边的义渠和大骆等游牧部族在秦国边关大肆扰民,大散关的守将不得不抽调前去镇压义渠和大骆的叛乱,这么一来函谷关守将的人选便空缺了。魏冉主动请缨请求远赴函谷关任函谷关守将,司马错一向很器重魏冉这样年轻有为的将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
函谷关守将的位置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军中要职,函谷关是山东六国进攻秦国的必经之路,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天然优势,然则守将的职责也很重大,他负责守护着秦国的东大门,稍有不慎,让六国攻陷函谷关,秦国腹地便无险可守,只能让六国的铁骑长驱直入。
说也蹊跷,秦国历任函谷关守将后来都成了秦国朝局的干城,老嬴虔当年也是函谷关守将,后来做了统帅整个秦国兵马的左庶长,樗里疾也曾任函谷关守将,后来调回嬴驷身边做了上大夫,就连一直提拔魏冉的司马错也做过函谷关的守将,司马错后来被嬴驷委以国尉的要职。所以秦国巷闾市井、坊间流淌着有这样的口舌谚语:要入榖(指朝廷的要职),先守谷(函谷关)。
司马错让魏冉担任函谷关守将,意味着将来想让魏冉接替自己的位置,只不过他没有明说罢了。为此,年轻的魏冉,丝毫不敢懈怠,在函谷关守将的位置尽职尽责,两年下来竟没有出现丝毫的过错。
了解到这里,乐毅算是对魏冉和芈月的姐弟关系彻底了解了,可是白起怎么也成了芈月的弟弟呢?
乐毅正在思忖间,芈月就已经开始讲到白起了。
原来白起又叫公孙起,他很小便父母双亡,是一个孤儿。白起早年过着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生活一路流落到了秦国西边的义渠草原。义渠王是个不安分的主,经常带着族人偷袭秦国西边驻扎部队的粮草辎重,这便惹怒了秦王嬴驷。嬴驷派司马错带兵征讨义渠,当时魏冉就在司马错军中,当司马错的军队把义渠王的部落打的四处逃散时,魏冉在难民中结实了白起,并把他带回军中。
后来,两人在军中多次协同作战,亲如兄弟,便结为了异性兄弟。而魏冉又是芈月同母异父的弟弟,白起便自然成了芈月的弟弟,赶巧的是白起也是芈氏族人,和芈月同源,这样一来,芈月待白起就如同魏冉那般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