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陵弟,当时眼睛又蒙着,我哪里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念桃越问,陆长卿越觉得娘亲问得好没道理,倒好似是他故意把弟弟弄丢似的,很是不高兴。
“念桃,你何必为难卿儿?卿儿又不能未卜先知…咳咳…他事先又怎知道陵儿的藏身之处?莫要吓到他了。”梅如曼一时精神恍惚,对周围的人事恍若无闻,直到听得念桃训斥长卿,才回过神来。她定了定神,朝陆长卿招手道,
“卿儿,来,到母亲这里来。”
陆长卿正感到异常委屈,听了梅如曼一席话,心想:还是母亲讲道理,便乖乖地走到梅如曼面前。
“卿儿,你在找弟弟时,有没有听到其他声响…咳咳…比如说有没有什么不熟悉的人出现,弟弟有没有喊叫?”梅如曼轻柔地问。
因为娘亲和身边的姑姑们叮嘱,长卿没事时不要太过顽皮,以免扰了母亲养病,是以他平日很少和这位身体病弱的嫡母待在一起,不过凡是和这位嫡母在一起时,多半都很快活。
母亲对他和陵弟一视同仁,抱一会儿陵弟,必然也会抱他一会儿,也绝不会像娘亲那般,时不时地就唠叨,要他这个做兄长的让着弟弟或是照顾好弟弟。只不过一旦他和陵弟与母亲在一起的时间稍微长了些,总会有人过来带他兄弟二人离开。
到底是小孩子,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搁开手,不大去亲近母亲了。可是在他小小的心里早就播下了这么一粒种子:母亲是那么的温柔,笑得是那么的美。所以但凡跟母亲待在一起,心中就觉得总有说不出的高兴。
此刻,陆长卿的手被梅如曼的手握着,他明显察觉到母亲的异常,母亲的手一向都是那么柔软温热,可现在怎的如此怪异:手心汗津津、湿湿的,忽冷忽热,瑟瑟发抖,难道母亲病了?他乖乖地任由握着,并没有挣脱。他小小年纪,再也想不明白,怎的和弟弟玩躲猫猫竟如此严重,他隐隐觉得弟弟似乎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对于母亲的问话,他摇了摇头,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长卿朝厅堂中央望去,那火盆燃得正旺,他自己背部甚至有层层汗意——并不冷啊,可是为什么他觉得母亲似乎整个身子都在打颤呢?于是仰着小脸儿问道:
“母亲,陵弟不见了,是不是都是卿儿的错?陵弟是不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梅如曼听了心中又是痛,又是怜,疼惜地抚摸着长卿的脸蛋,像是安慰长卿,又像是安慰自己:
“自然不是。是陵弟自己迷了路,一定会找到的…咳咳…”
陆长卿依偎在母亲怀里,忽而想起一事来,欲待开口,这时却急匆匆飞奔而来一人。
原来,是秦光煕差人禀报实况,并嘱咐内堂多准备毛巾口罩头盔,以备不测。“屋漏偏逢连阴雨”,真是祸不单行啊!在场的人尽皆听得目瞪口呆,都惊慌得看向梅如曼。梅如曼早料定必然在劫难逃,反倒淡淡的,这时耳边突然响起陆长卿稚嫩的声音:
“母亲,儿臣当时虽蒙着眼睛,耳朵却听得清楚…”
梅如曼听了这句话,仿佛眼前升腾起一线曙光,还未开口,念桃却抢上来,抓住陆长卿的肩膀,追问道:
“卿儿,你听到了什么是不是?你听到什么了?”
“娘亲,你抓痛儿臣了!”念桃一时心急,竟是用力过猛,陆长卿忍不住“哎哟”叫出声来。
“卿儿,你是不是想起来弟弟到哪里去了?”念桃对陆长卿的呼痛置若罔闻,继续追问,手上力气小了点儿,却并没放松。
“在最后一次找陵弟时,儿臣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有人挪动架子上的书,先还当是陵弟,循着声音赶过去,却甚么都没摸到。后来又听得吱吱几声,像是老鼠叫,儿臣听得并不真切。”
众人本都屏住了呼吸凝神等着听陆长卿说什么,也许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待得听他说完,虽则未发现长陵踪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长陵应该只是被人掳走,至少,长陵现在是安全的,不然那人既可以当场杀了长陵,又何以会放过长卿呢?
内堂众人为找陆长陵,早已乱成一锅粥。
外面的情况却只有更糟。
敌人靠着怪异凶猛的武器,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第一道防线,在湉水河面上更是畅行无阻。
秦光煕组织的第一支小分队根本无法靠近敌船,因为敌船火力实在太猛,五十米以内根本无法接近。有几个赤胆忠心的侍卫干脆跳下船,试图游到敌船下,将敌船凿沉。当他们下水后才发现大错特错,那火遇水竟烧得更旺,几个侍卫刚刚靠近,身上瞬间起火,刹那间便成了火人,看得秦光煕等人心惊肉跳。
眼见火越燃越近,有几艘比较靠前的船只已经被弹落的火球引燃,船上的侍卫仆人慌乱之中,出于求生本能,不假思索就往水里跳,虽然秦光煕大喊“往回划!往回划!不要跳船!不要跳船!”,可已然太晚,跳下去的人甫一入水,便被水面逼近的火舌引燃,河面上一阵阵惨叫。
秦光煕束手无策,只得命令后撤,一边后撤一边观察敌船:
只见十几艘小船排成半圆形向梅花坞聚拢过来,十几艘船几乎一模一样,只有中间的那艘船略大点,船上的人却作江湖人士装扮,为首的那中年男子方额黑面,一袭黑袍,背手而立,显然成竹在胸,想来他就是带头的了。只见那人一左一右分立一男一女,男的约摸三十多岁,也是一身黑衣,身材矮小,面目奇丑,双手抱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女子却是一袭白衣,以纱遮面,看不真切具体年龄,不过透过一双美目可以想象到她娇美的容貌。
秦光煕心道:这双眼睛怎的这般熟悉!倒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他在脑海中苦苦搜寻,想要找到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怎奈当下形势却容不得他多想。
“小兔崽子……他奶奶的……哎哟,哎哟……一群乌龟王八糕子……有本事别放火,咱们真刀真枪比划比划……哎哟,哎哟……他姥姥的……”从左侧船上传来布雷暴跳如雷的叫骂声,原来火球已然落在了他指挥的船上。布雷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亲自和侍卫往回拼命划船,一边划船一边跳脚躲避飞射而来的火球。
右翼船只由新晋副执事赵栋炎负责指挥,那一侧情况也不甚妙。在急速后退的船上,赵栋炎正和侍卫一起奋力用外袍扑火。
秦光煕目睹眼前的一切,不禁紧锁眉头:照此下去,梅花坞不消一刻,便会化为一片火海!别说人,即便是只飞蛾,只怕也难逃此劫了!他为人处事一向谨慎缜密,未雨绸缪自然必不可少,届时便可“水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面对这诡异的大火却真正的无计可施了。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势必也要送梅如曼母子出去的。
秦光煕又向敌船望去,这几日发生的一连串奇怪的事在他脑海中不停地打转,他眼睛直直地看向敌船上带头的三人,神色愈来愈古怪,紧锁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这几日心中的疑团慢慢解散开来:那就是朝廷和江湖中人的关系现下愈来愈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