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光煕身上直冒冷汗:若是长此下去,他终究有体力耗尽那一刻,届时,必将束手就擒,那时,可不是要受尽折磨羞辱?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刻…不,不会的,他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自行了断。他心中有千百个念头转过,却有一个声音在他胸腔中不停提醒他:你不能有事,你绝不能有事,你若有事,卿儿如此年幼,你要他孤身一人如何过活?
秦光煕手上加力,一把剑挥舞成花,剑花到处,血光飞溅,有几人应声倒下。原来秦光煕经此酣战,终于发现了漏洞所在。那地面上二十余人表面上是与他纠缠,实则以护卫那扯网的四男四女为主。负责网阵的八人拉网布阵虽然精妙绝伦,但功夫却不甚高。既然对方决意要留活口,那他便利用对方的这种心理,先设法将这护卫之人制服,届时那大网自然会不攻自破。
一念及此,秦光煕手下更不容留情,一招一式皆是攻向那护卫之人的要害,招招不但皆是致命的杀招,而且招招竟是与敌手同归于尽的打法。看看又拆得百余招,又有三五人倒地,秦光煕杀红了眼,最后竟然只余那矮胖汉子等三人为摆网阵的八人勉力护卫着。
此时秦光煕满身是血,身上多处受了重创,胳膊、腿上尽皆伤痕,腹、背流血不止,他精气早已消耗殆尽,兀自用剑勉强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眼看着那矮胖汉子等人渐渐逼近,自己哪里还有丝毫力气再战?
秦光煕怒目圆睁,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瞪视着其余人等。虽则再无力应战,好歹气势上也要先压过对方,能撑得一刻是一刻,也许,也许,梅如曼派来的人下一刻就会出现在眼前,那时,安置了长卿,他便可以放心地去了。那矮胖汉子等十余人被秦光煕的威严震慑,眼见他如此勇猛,非但不敢再上前一步,反而后退出去。
又过得一刻,只见那矮胖汉子冲着身旁拉网的一男子打了个手势,耳语几句,那男子点点头,向网阵中其余几人递了个眼色,八人一步步靠过来,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将秦光煕罩在大网之下。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段婉转悦耳的笛声,那笛声音质清绝,世间绝无仅有,秦光煕一向通晓乐律,这半年来又日日接触,他再清楚不过,那是只有柯亭笛才能够发出的声响,他心头大颤,本就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那笛在卿儿身上,可是卿儿现在只是才刚入门,怎么可能吹出如此曲调?如果是自己人,绝没有自己已身陷险境还不出手,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卿儿他……卿儿,卿儿到底还是出事了!而自己,早已是有心无力,剑“嘡啷”一声从手心滑落,整个人似座大山一般轰然倒地。
“几十个人围攻一个,朝廷做事,也太不要脸!”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看来这女子一早便在附近了,秦光煕以前从未听过这声音,不似是梅花坞的人。他想要弄清楚这人到底是谁,只可惜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不知她是如何得知柯亭笛的下落、她是如何得知这漭砀山之约、又是如何找到长卿的。接着又听见那女子似在问身边的人,道:
“欢儿,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打?”
“该打该打!姑姑快去打坏人!”那应声作答的欢儿,原来却只是个说话尚且含混不清的小姑娘,声音稚嫩甜脆。
“欢儿要我打杀你们,你们快快自行了断吧,莫要污了本姑娘的双手!”那年轻女子一副命令的口吻,众人听了,都道这女人连身都不肯现,不是从哪里跑来的疯婆子,就是为救这姓秦的故作高深吓唬人。
那网阵八人听了脚步本是略一停滞,但看秦光煕倒地不起,哪里肯放过这眼前良机?各人双手用力扯网,没头没脑就往秦光煕身上罩去。
突然一团青色闪过,那八人就似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有片刻呆立当地,一动不动,那矮胖汉子等三人过去试着去碰一下那八人,岂料手刚一伸将过去,那八人尽皆倒地,原来已经死了,脸上神色甚是狰狞恐怖,死时定是受了极大惊吓,被害手法也定然残酷至极。
三人大骇,这时才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个青衣女子,那青衣女子说不上具体年岁,看上去甚是美丽,眉心正中点有一胭脂红心,一边拿着一方锦帕拭手,一边冷冷地打量着他们。她身边站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女娃娃,那小女娃一身白衣,眉心正中亦有小小一枚红心印记。秦光煕心道:原来她俩是青萝洞的。刚才那团青色,想来,就是这女子了吧。她适才形如鬼魅,出手之快,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那矮胖汉子声音打颤,竟连话也说不顺畅了。
那青衣女子冷哼一声,声音冰冷无情:
“原来朝廷里净是些似你这等鼠辈,胆子也忒小了,留着你们又有何用!”说着,又低头问那小女孩儿:
“欢儿,是也不是?”
那小女娃点了点头,也是一副很鄙夷的神情,干脆利落答了声“是”。
矮胖汉子等三人听了不禁觉得寒冰彻骨,神魂尽失。
过了片刻,那青衣女子皱眉道:
“你们不是惯会察言观色、体察上意吗?像你们这样怎么也配食朝廷俸禄?”
那矮胖汉子等三人不解其意,都拿眼看她。那青衣女子摇了摇头,叹口气,口中直道“蠢材蠢材”。
“姑姑说留你们没用,你们怎的还不自杀?”那小小女孩儿像是说惯了的,脱口而出,声音甜腻,这话经由这小小孩童说出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皆是一愣,矮胖汉子大声道:
“左右都是个死,我们跟她拼了!”话音甫落,那女子本在一丈开外,竟然须臾之间便窜至那三人中间,又是一团青影闪过,那三人便无声无息地倒地身亡,死状比刚才那八人更加惨不忍睹。再定睛看时,那青衣女子又回到原地,依旧拿了手帕擦手,这时秦光煕方才留意到那女子腰间系着一管碧色笛子,那不是别个,正是长卿所有的柯亭笛。
秦光煕心道:那八人微末道行暂且不提,这矮胖汉子虽然在适才打斗中功力已耗损大半,但能令似他这等功夫的人竟然毫无招架还手之力,这青衣女子功夫实在诡异,当真是高深莫测,莫说现下,莫说这矮汉,纵然以他自己的修为,只怕也不能在这女人手里过得了数十招。
他多年未涉江湖,不禁感叹这江湖之上当真是卧虎藏龙之所。既然这女子隶属青萝洞,当初要杀尽梅花坞,这青萝洞不是也有份吗?怎的今日反倒要救他?既然她能得到柯亭笛,当然是早就知道了他和长卿的身份。只怕这女子这一番举动另有意图。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这女子为何这般好心替他解围。想到这里,秦光煕再无半点精神,昏死过去。
“师傅!师傅!”
秦光煕本已陷入昏迷,可耳边却仿佛听见长卿在喊师傅,一声一声,那么真切,便努力睁开眼,眼前有一个小小的熟悉身影正朝自己奔来,不是陆长卿却又是谁!陆长卿身后跟着欧阳榕,欧阳榕急切地想拉住长卿,却被他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