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是平衡的,斯诺小镇有着最美味醇厚的朗姆酒,有最可爱可敬的朋友,也有惯于目空一切都渺小贵族,还有一些让人不敢去触摸的规则。”
路易默默停下笔,将那支堪称自己浑身上下最珍贵物品之一的兽皮毛笔重新插在了《仇敌录》的凹槽上,他望着那位已经远去的狼子爵罗伯特阁下的背景,神情漠然。
黛丝儿托着杏腮坐在了花园中一朵蓝色鸢尾花的旁边,她卷起额头前的几缕金色长发,抬手丢出一颗水蓝色的球体,打在了那只嘎嘎乱叫的乌鸦上,这只不详之鸟浑身的黑色羽毛瞬间就湿透了,正不断往下面低着水,却也老实了下来
路易知道黛丝儿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自己心烦,嘴角扯出一丝温柔的笑容,他走到老烟斗身边恭敬一鞠躬,伸出手掌,轻轻抚摸那只黑乌鸦的羽毛。
“黑乌鸦,我要是依旧如洛兰斯父辈那样作为一位小镇贵族,时刻脸上都需要挂着温暖的微笑,那么洛兰斯家族一定会面临真正的灾难与淘汰,在斯诺小镇,我愤恨的人,定会有一天会明白地狱的含义,对我善良的人,善良与荣光也将随他前行,这很正常,对吧?”
被称为老烟斗的黑袍老人沉默点头,他头顶上的黑色乌鸦刚准备找点存在感,却发现黛丝儿那一双火焰般的美眸正死死凝视着自己,只是在瞬间,这只在神话中无比可怕的不详之鸟就感到一阵寒冷,它用爪子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然后学着一位贵族公主午休般闭上了眼睛。
“你真是一个让人感到可怕的人,不过路易哥哥,我觉得你可以利用当年父亲在卡萨城邦炼阵师工会中留下的底蕴,来让那位落魄的狼子爵大人感到一些无奈,或是,后悔?”
黛丝儿嘟着嘴巴,在斟酌自己这个用词是否适合,当她从沉思中走出之时,却发现路易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启明星炼阵室。
元初历566年一个深夜之东,斯诺小镇上的朗姆酒被冻住了,难闻到酒香,也没有听见小镇里面元初战士的慷慨高歌,这个夜晚很冷。
有光明的地方黑夜也会如约而至,光明其实是黑夜最真实的母亲,曾经在诺尔帝国深处有位智者如此形容过这两种极端元初力量的关系。
元初力量是元初大陆的根本,融入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光与暗不仅是元初力量之一,更是大陆的规则,正是由于这样一句真实的话语,路易心中一直对那位诺尔帝国中那位素未平生且深居简出的智者感到钦佩。
因为他在斯诺小镇生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之中,他在白昼中见过最认真老实的朗姆酒老板,也见过那位朗姆酒老板到了黑夜之后,就一把脱下一身朴素长袍,化身成为斯诺小镇黑暗世界的一份子。
黑暗的斯诺街道尚有冰雪的遗存,白茫茫的雪与刺骨的冰,它们融合在一起,厚重的铁靴子踏上去也有些湿滑,路易走到了斯诺小镇某一条街道的尽头,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眼前突兀而现,一个半人来高的黑黝黝洞口,低声呢喃。
“白昼下的斯诺小镇,夜晚歌声中的静谧之都。
静谧之都,黑黝黝的洞口上方写着这样几个字,可以看出这几个字被元初之力加持着,散发着火焰般舞动的炽热光辉,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斯诺小镇与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路易知道在那里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身怀一枚铜币的穷苦人进去了,或许只需要一个夜晚的时间,便可能让他成为斯诺小镇最富贵的人家之一,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大部分结果是让那个人失去最后一枚铜币。
运气与眼光,是在静谧之都扬名立万的基础,而温顺与和平,则是静谧之都最重要的规则,因为这是一处斯诺小镇合法的角斗场,每个月只有一次开场的机会,而每一次的开场,都会造就一群疯子与一个幸运儿的传奇,黑夜之中,路易眸子中闪烁坚定之色,他缓缓弓身走入了这个深邃幽暗的洞口。
眼前再也没有一丝光明,路易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前行,也没有必要去看脚下,或者去寻找前路该如何行走的路径,这股神秘的力量一直在指引着路易的方向,过了很久,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您好,赞美元初暗圣者,作为静谧之都的第二百八十位顾客,这可真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眼前的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青铜大门,在大门之内,不断有光辉溢出,而此刻,一位眼眸低垂的白发老人有气无力的依着一根拐杖,坐在青铜大门前。
此刻,这位老人递给路易一张面具。
这是静谧之都的规则,除了参加角斗场的角斗士之外,每一个进入这个世界的人都要掩盖最真实的自己,要不然,很有可能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一刻,斯诺小镇某个无名角落就会多出一具冰冷尸体,这是无数前辈拿着生命探究才得到的智慧。
“抱歉,我忘记问了,尊敬的阁下,您是来参加角斗场比赛的,还是只是想成为一位没有热血与荣耀只能在场下为他人欢呼的赌徒。”
“赌徒。”
路易对这位古怪老人最后的蛊惑丝毫不感兴趣,简洁明了吐出两个字,而后抢过他手中那张风格诡异的面具,径直冲入了青铜大门之中。
毫无疑问,静谧之都是路易最有可能得到三星阵图的地方,黛丝儿口中的炼阵师工会太过遥远了,何况对如今的洛兰斯家族来说,那些一个个心高气傲的炼阵师未必会给路易这最后一代的家主真正有所帮助。
哪怕他的父亲,第九代洛兰斯家族家主曾经帮助过无数流离的炼阵师,也不能改变在失势之后的人心由温暖变成了悲凉。
摸了摸腰间上那本三年中已经写下三个人名字的《仇敌录》,路易戴起从那位老人手中抢过来的兽脸面具,走入了斯诺小镇最特殊的世界之中。
入眼即是光明,六种绚丽的元初光辉照耀了整座静谧之都,抬眼一望,眼前竟然是一片巨大的露天广场。
水、火、光、暗、土、风,六种由炼阵师炼造的元初阵图分别刻画在六尊神明塑像眼眸深处,使得这些古老的神明宛如复活了一般,漠然注视着广场上狂欢着的人群。
此时,静谧之都已经来了很多人,其中有斯诺小镇的原住民,一定也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外来者,戴着面具的路易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接过同样一位看不见面容的侍者递过来的朗姆酒,面具之下的脸庞上陡然浮现一抹莫名笑意。
要是曾经那个以严谨与自律而著称的洛兰斯家族初代家主,知道自己的后辈中竟然出了一个善于进出于各类角斗场这种肮脏鲜血之地的废物炼阵师,不知会给出如何不忍直视的评价。
“或许会在《仇敌录》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吧,譬如‘洛兰斯·路易’,一个由于赌钱而被被洛兰斯家族扔到大街上的混球小子,大概如此。”
路易摸着下巴苦笑不语,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却如幻影般从他眼前一闪而逝,冲入了静谧之都角斗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