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的街坊可能会发现钱家当铺突然传出了阵阵酒香。
莫缺将铺子的门窗都打开,用扇子使劲的扇了一会,回到桌旁给自己又盛了一碗面条,锅里的面条被沸水煮的乱动,一旁的钱掌柜的吃的稀里哗啦,辣油从他嘴角流了下来。
钱掌柜用手将嘴边的油渍抹尽,捧起小酒坛美滋滋给自己倒上一碗。
闻着扑鼻而来的酒味儿,莫缺一根根吃着碗里的面条,冷笑:“黑竹酒是南海的特产,而南海又是四大不可知之地其一,谁能想到这有市无价的黑竹酒会出现在一个快要倒闭的小店里。钱有德你到底是什么人?”
钱掌柜或说是钱有德小酌了一口,那个神态享受的,眉飞色舞道:“黑竹虽说是南海特产,但其原料黑海竹只是长在南海边缘的水生植物,并不难搞到。啊啊,我知道你要提南海的那条蛟龙,可即使那条蛟龙能掀起惊涛骇浪,即使传闻里那身躯伸展开来能将朝歌城碾碎,比起南海的广阔,还不比牛身上的虱子大,偷偷在旁边拔点小草,它老人家管得找吗。”
黑竹酒以飘香百里闻名,酒水清淡,后劲却极大,钱掌柜喝了一小口脸上已经浮现红潮。
莫缺脸上很罕见的出现一抹忧色,他低头吃着自己的面条,将那担忧的情绪影藏的很好。
自从前几个星期将天狱里那位主上的口信的说与钱有德听,老东西就开始整天酗酒,一开始还是米酒,现在连价值千金的黑竹酒都摆出来了,只能说明钱可德心里没有底。当然也有可能是钱有德出于某种目的做出的掩饰。
“就算无法破坏五行阵的核心,我们也可以试着考虑如何让大阵运行受到阻碍。”莫缺说,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儿。
“屁。五行阵一旦运行起来,就是五行极数相生,只需要借着极为少的天地元气就可以运行,谁都没有办法将这一接近永动的变化停下来。”钱有德用筷子在盛有酒的碗里搅了搅,酒水被他搅出了一个小漩涡。
莫缺心想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抢夺姜尚手里的阵杵。他眼睛亮了起来,开始计算计划的可行性。
“不要以为自己干掉了十八个黑家玄士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钱有德看透了莫缺的想法,语气严厉地警告道,“黑甲玄士不过是凡人为了模仿那些修仙者,通过旁门左道造出的残次品,理论上和一个小孩穿着盔甲拿着长刀,在真正的大人眼里可笑又不堪一击。”
话题说到这里有些冷了,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吃面。对于几个星期都在炒冷饭的问题,多说显然无益。
莫缺将面吃完,捧起碗将清汤底喝得干净。然后开始收拾桌子。
钱掌柜兴许是喝多了,面前剩了小半碗面伏在了桌上,微红着脸喝道:“给我去打些油盐酱醋,再买上些好酒。”
莫缺蹙眉说:“如果你还想要留下我对你的几分尊重,就不要拿这些小事来烦我。”
钱有德嘲笑道:“我凭什么要你尊重我,尊重又不能换酒喝。”
“可是,我真的怕有一天会忍不住把你扔进后巷切碎了喂那些巨鼠,”
钱有德酒醒了几分,意识到他真正可能遇到的问题,面前少年的杀意实实在在,不早些解决真有可能变成一把背后捅人的匕首。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就一个动作的功夫,已经想好措辞,面不改色说道:“确实买油盐酱醋的小事我可以自己去做,但问题是我是这家店的掌柜,而你是我雇来的,如果身份反过来,我干了你干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就会很有问题。就算暗地里我现在是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书生兼任虎落平阳的杀手头目,而你是以下克上的杀手。你知道一点点的破绽都可能让我们在朝歌城里丧命。”
他笑着露出缺了一块的板牙,“在我决定把你开除之前,你最好能展示一下你刚刚到我手下干活时的决心。”这一句话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莫缺眉头蹙得更深,但确实拿眼前的钱掌柜毫无办法。
钱有德很满意从少年脸上看到恰到好处的恼怒,目送少年离去,心想在我这里吃瘪后能即刻就影藏住真实的情绪,将唇角往下扯,装出一副只露三分的心计少年的不甘的模样,妙哉妙哉。
莫缺顺着街道往前走,远远看到两个人迎面走来,脸上浮现虚假笑意,加快了步伐。
陆晨见着对面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笑着朝他与辛大娘的方向走来,本来有些奇怪,辛大娘在他耳边说:“那是钱家当铺的列缺。”他才恍然。
列缺是莫缺的假名,是为了防止他的身份过早被军方从失踪人口的名单里找出来。在他待在钱家当铺里的时间,他的身份文书已经被那位叫做钱有德的掌柜编造得近乎完美。
陆晨认得列缺,两人在街上遇到过几次,只不过点头之交,陆晨当然不知,即使那几次遇见,也是莫缺故意尾随,探他的底子,朝歌城虽然不大,因为错综复杂的建筑结构,在两个熟人在路上碰见却擦肩而过的事情很是平常。
莫缺走到两人面前,先向辛大娘问好,又向陆晨说:“怎么称呼?”
陆晨本以为莫缺是来找辛大娘说事儿的,赶紧说:“姓陆名晨,晨是晨曦的晨。”
“实在不好意思,拖着有些久了,不过还是告饶一句,因为一些手续问题,那当掉的银圈儿还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莫缺露出招牌式对顾客的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香囊,“这里是您的香囊,钱我们先给您退回去一半,改日亲自将那银环给您送上门来。”
陆晨想起小二曾说自己与钱家当铺有些债务上的问题,当时只让他送一个香囊,也没有细说。原来是这件事情。他注意到莫缺给他的香囊颜色似乎与上次那个不大一样,不过既然是香囊应该都差不太多,于是便收了下来。
莫缺注意陆晨愣神后到了然的变化,有些失望,知道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个愣头青,与那张神秘纸条应该没什么关系。
想到那张纸条,莫缺有些头疼。那个指名道姓要找他的人到底是敌是友,一个月来一点风声也无。这事儿他没与掌柜说过,他总觉得在那嬉皮废柴的老脸下不知埋着什么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试了几次口风,甚至冒险模仿那写纸条人的字迹给钱有德看,仍旧一无所获。他没有兴趣与那叫陆晨的多啰嗦,匆匆告辞。
“今日是日落西山的火烧云,明日免不了狂风骤雨。”
陆晨回到高升客栈时已尽迟暮,进门就听见李小二说道。
掌柜正好有事儿出去,因此今天店门没有开,留下李小二一人看店。陆晨将银子丢给了李小二,将事情说了一遍。没想到李小二反应异常激烈,听了破口大骂那钱有德无良奸商,欠了三月不还,连本金都收去一半,冲出去找他理论。
陆晨自觉此事与自己无关,坐在门口发呆,仰望天空,忽然觉得今天天色晚得比平常早,而且泛着他从未见过得青蓝色。
摘星台上,姜尚一身紫金袍迎风而坐,百丈高台无愧摘星之名,任凭狂风凛冽,姜尚巍然不动宛如泰山。天台四角分立四根黑色玄武石柱,用金丝拉成的星象图镶嵌在玄武石柱上,分别对应自摘星楼晚空上的浩瀚星图的一部分。
姜尚坐在天台中心,后背对着一面两丈高的石碑,粗略估计,有三人合抱之宽,用黑布蒙着。
大日没入地平线一半,上空火红云犹如熊熊烈火燃烧着,诡异的是在光线与黑暗的交界的地方出现一条青线。那条青色线条很快向前移动,逐渐拉长,变粗,横贯天地间。再近些,只见浪涛翻滚,形成一道三丈高的青色城墙。
青色城墙所过,天昏地暗,如一把染了墨水的巨大刷子。姜尚面向东方,一头白发被风吹得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