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的缺点就是下过之后必然留下满地的摆脱不掉的湿气。陆晨裹着布袍坐在一处屋檐下,他闭着眼,心里却是清醒。
若是他真是睡沉了,地底的寒气必然透过脊背传入脊髓,醒来后身子多半就僵硬了。他就以这种奇特的姿态观察着这座城池。那些替代原来巡逻卫兵的周国士兵会以为他只是个饿昏了的乞丐,并不会去管他。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最后竟真的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梦境中他梦到了荒原,梦到了有很多人在追逐他,他还有两个同伴,他们发生了争执,最后却共渡难关。这个梦如此真实,就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只不过他记忆中并不认识他们,他也没有到过什么荒原。醒来后,身体酸疼,估计寒气已经侵入身体许久。
梆子敲了三声,陆晨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急忙连爬带跑地起身,往那客栈的方向而去。
“咚咚咚!”陆晨敲响了木门,焦急在外等待。
开门的是小二,带着睡眼稀松,穿着一件褐色的麻衣,肩上的抹布歪歪斜斜披着。他看到陆晨脸上露出惊愕,然后很快整理了表情,用不善的口气说:“你来干什么,没听到掌柜的不是让你走了?”
陆晨有些信心不足,说:“掌柜在我额头上敲了三下,不是叫我三更分时再来?”
小二看了他足足三秒,惊道:“你真这么想,好吧,你先进来。”他将木门完全打开,侧身给陆晨让了位子。
陆晨放下心来,心里却觉得越发奇怪。朝歌不愧是前商国的国都,连客栈里招一个杂役都别具一格。
小二似乎对陆晨有些不满,陆晨下意识希望那只是被吵醒的床气。直到小二将他引到后院里。
“我没有想到你能在三更时分过来,我并不看好你。不过既然你通过了小测试明天你就是我们高升客栈的杂役。”小二打着哈欠说,和上午见到那个低眉顺眼的小二完全不一样,眼里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灵动。
小二继续说:“但是,首先,我必须严肃告诉你,做这里的杂役并不容易。除了要干一般杂役需要干的事情,还需要帮着调和客人与店里的矛盾。”
“哈?”
“简而言之,就是以我口生莲花也说不动的客人,或者是故意找茬的、吃霸王餐的,就需要一个人用武力将他们赶走。”
“可是我并不会武功。”陆晨快速说道。
“没关系。我教你。”小二说,他将手举起,举过陆晨头顶,竖起手指,“今天晚上我教你第一课,击与格挡,你看着。”
他往正前方出了一拳,
“这是击。”
小二又将手臂竖起,放在脸前,“这是格挡。”
陆晨心想击与格挡有什么难,又不是没打过架,说:“小二哥,击与格挡有什么难的,我早就学会啦。”
小二看着他,眼神里露出狡诈,“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不妨对我试试看,我不躲。”
陆晨犹豫了一下:“好吧,你要说话算数,不要躲。我也不会打你太疼。”小二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放声大笑说:“哈哈,可笑死我了,你这人好有趣。”陆晨被笑的心中有气,他看着眼前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二,猛地一拳击出,他这一拳没用全力,可劲头也不小。
拳头刚到一半,眼前一花,他的侧脸遭了一击,那出击的拳头立即失去力道。陆晨摇晃了一下,摸着左脸感觉火辣辣像挨了一个耳光。
小二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你是白痴吗,我说不躲,可没说不允许反击。”
陆晨向小二看去,发现原来刚才袭击他的竟是小二肩上的那块抹布,小二用它当鞭子使正好比自己的手臂长一些。
陆晨大叫一声:“再来!”
一拳又击出,这次他学乖了,拳头刚伸出,左手已经挡在脸前随时准备防御。
眼前的小二突然不见了,下一刻,他腰间一疼,实实在在挨了一拳。他疼的跪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小二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一次倒是学乖了,一开始就手臂自己挡住自己的视线,我只要在某个角度忽然蹲下,躲在你自己创造的死角,你视线就抓不住我。”
“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教我,自己就直接能解决吧。”陆晨喘息着说。
“非也非也。”小二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小二这个职位要的就是圆滑且亲切,如果又当小二又当打手会让客人不安。我好不容易建立的良好形象,怎么能让他毁于一旦。”他将陆晨拉起,“这样吧,我这次我不躲,不耍诡计,就用简单的击与挡。”
陆晨堪堪站稳,甩开小二的手,大声说:“不用,你还是像刚才一样。我一定会打败你。”
他吸了口气,扎了个马步。
小二笑了,也学着陆晨的样子扎了个马步,不过是虚架子。
“我出左拳。”陆晨说道,话音刚落,出的却是右拳。小二不慌不忙,早就看破了似的,左手臂往上一抬,恰好截在陆晨的拳路上,这个时机选的正好,正选在旧力将尽新力未生的时候,陆晨无法临时改变拳头的方向。
眼看那拳头就要撞上,却听到“啪”的一声,小二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吃惊的情绪,他目光下移,不知何时,陆晨的左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而那右出的那一拳却在他做臂膀蜻蜓点水的触碰了一下,就很快收回。他中计了。
“原来如此,用右拳打掩护,实际上攻击的是左拳。”小二若有所思。
“小二哥你很聪明,所以你一定会认为我开始叫出来出左拳是在误导你。”陆晨收回了拳头,其实他并不好受,他的左手在颤抖,只觉得自己砸在了铁块上。
“有意思。”小二忽然抬起头,眼神发亮,陆晨心中警兆骤生,几乎在一瞬间他做出了格挡的动作。小二的一拳风驰电掣而来,在陆晨只捕捉到一簇黑影。
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他是个蠢蛋,不过倒是不傻。”
小二转头对着院子里的的一处阴影说道,他知道掌柜的将这场战斗看到从头至尾。不过,黑暗里的人并没有回话。
“不用担心,我留了力他最多只是昏过去了,没有骨折。他很有意思,让他留下吧。虽然我仍旧不相信他能通过你那个白痴般的考验。累死了,我去睡觉喽。”小二说着走回屋内,还习惯性地空挥了他那块破抹布。
天牢。虽然名字带个天字,但却在地底身处。其内里结构也与一般的牢房监狱并无什么很大的差别。不过,关在里面的人可就与一般人天差万别。
姜尚托着那柄木鞭,步入天牢。便在他跨入的一瞬间一股黄气在他身前显现出来,地底蓦然钻出一个人来。
姜尚微笑了一下,低下头,口中说:“土部堂堂将军土行孙土将军,做个典狱长的感觉如何。”
黄雾未散,雾气里便有一个声音叫道:“丞相,就算俺失职放跑了那妖太后,那也不能这么对待俺。是,俺定力不够,看到那美娘子魂就跑飞了去,可我到底是为西岐立下汗马功劳的,俺土部堂堂将军土行孙,遁地术称雄诸神,能一日千里,却在这个不足百丈的地底守着一群囚犯,太让人憋屈啦。”
一个不足半个人身高的矮个子从中完全钻了出来,乍一看上去长的像个癞子,皮肤蜡黄如土,全身都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扛着一根镔铁棍。他尖声尖气中说的是抱怨,脸上却满脸讨好。让人难生好感。
“因为土将军的失职,武王到现在还不能登基王位,全天有十名道门符箓黑甲玄士守卫,每天担惊受怕。封神仪式迟迟未开,三百六十五魂魄无处所归。那妖后就是有这样的能耐。”姜尚一字一句,脸上仍旧微笑。
“知道啦,知道啦。俺土行孙罪大恶极行了吧。”土行孙将头一缩,有些落魄。
姜尚笑道:“等那妖太后伏诛,自然恢复你土行部的职位。不过,今天我来有一事,需要见一见申道友。”
土行孙的眼睛明亮起来,“好啊,那龟孙整天唠唠叨叨,俺正愁没人能治他。”他一跺脚,黄雾升腾将他和姜尚包住。姜尚觉得眼前微眩,定睛看时已是乾坤挪移。
眼前一个胖道士,穿着一身丝织的玄武道袍,鼻下两撇灰色小胡须,双臂双腿皆被玄铁锁链锁在四根石柱上,两人四目相对。
胖道士两撇胡子往上一翘,说:“子牙兄,你肯定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吧。托你的福我被锁在自己设计的牢狱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姜尚微躬,郑重道:“申道友,别来无恙。”
胖道人正是商朝国师,除开商国大王帝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朝歌被西岐军攻破,商朝灭亡,他现在也成了阶下囚,说这些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胖道士不是寻常人,大笑着说:“来看老朋友,不准备点好酒?”
姜尚手上一招,凭空出现一坛酒和两个酒杯。胖道士赞道:“好个乾坤袖,不过比起我还是差了这么一点点,我的袖中能装一座城池。”
一旁的土行孙尖声怒道:“申公豹,你再胡说八道俺打断你的狗腿。”小矮子真的举起他的铁棍要上前。
姜子牙伸手拦住土行孙,温声说:“子牙法力当然不比申道友。乾坤袖只是小技。”
他转头正色对一旁的土行孙道:“土将军可否让我和昔日的朋友说几句话?”
土行孙看向申公豹,眼睛里能喷出火舌。
“若不是丞相为你说好话,今天必定把你扒皮抽筋。”土行孙撂下一句狠话便消失不见。
“世事难料啊。”被锁着的胖道士申公豹叹气道,“惧流孙会教出这样一个徒弟我不奇怪,但这么一个矮子却破了我的五行大阵中的土行阵。”
姜尚无言,他慢慢将酒坛的盖子旋开,先给申公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神奇的现象发生了,杯中的酒水自动升空而起,飞入申公豹的嘴里,这位胖道士咂巴着嘴赞叹道:“五百年的仙酿,子牙兄你是越来越会享受人生了。不错,不错。”
他的神态终于有了几分严肃,“受了你的好酒,说吧,你想要聊些什么?”那些锁住他的铁链,剧烈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