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正经历着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算不上是阴霾密布,但也不能让人愉快。
少年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布衣,上面脏兮兮的全是斑驳。他走进一家客栈,热天午后,又是雨后未晴,本就没有多少客人。小二懒洋洋的趴在桌上不想动作,直到看到眼前少年站门口许久,最后走进又在原地显得手足无措,才慢吞吞将他那块破烂抹布在空中空打了一下,“噼啪”一声,迎了上去。
“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儿客房尚余两间,若是住柴房价钱可以帮您算一半。”
少年忙摆手说:“小二哥,你误会了。我既不是想要打尖,也不是要住店。我看到门口的告示,说是你们缺少一个杂役是不是?”
小二说:“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你可看清楚,咱们这儿试用期无限,也就是说你是拿不半点工钱。就算这样你也想在这儿干?”
“食宿免不?”
“全免,不过你只能睡柴房。”
少年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生,食宿解决就行。”
小二看了他一会,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我叫陆晨。”
小二点点头,道:“陆晨。你先等一会,我去叫掌柜的过来。”他又提醒道:“如果这时候有客人来记得帮我接待一下,虽然不太可能有客人来就是了。”
陆晨点点头,说:“小二哥你就放心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等小二走了进去,陆晨挑了一张桌子坐下,这间客栈很大,摆着长桌和方桌,隔着窗可见后院,摆了几张茶座,高搭凉棚,给客人避暑之用。后面隐隐听着有锅铲的声音。
陆晨把注意力放到眼前,几个江湖客正将头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神情严肃。陆晨好奇心顿起,侧过头,仔细听去,那几个江湖客声音小得像是蚊子,所幸他生了一副好耳朵,客栈里的人又不是很多,于是他勉强能听的清楚。
其中一个江湖客这般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言,听说有人从北荒活着回来了。”
另一个道:“不会吧,那他不是有资格和周武王争天下了?”又急忙补充道,“你们知道我可没有其他意思,武王他老人家英明神武万寿无疆,我也就就事论事,这么一说。”他话语语无伦次,显得有几分可笑。
刚才的江湖客嘴角冷笑,似乎不耐同伴胆小如鼠,用筷子在碗上轻敲了一下,说:“你着急什么,能从北荒回来的都有君王之资,这是天下公认的。听说一共是三人进了北荒,一老两小,最后只有那个老的出来了,抱着一块墓碑,变得疯疯癫癫。即使得了道机,若是要成王侯将相看来也难。不过,很多人猜测那道玄机估计在他的墓碑。谁得了那墓碑,便能得那从北荒里带出来得道玄。”
“传言可信吗?”
“既然是传言又谈什么可信不信。”
这时,门口突然有人说:“这儿的店小二在吗?”陆晨回头,看见一位老妇站在门口,体态臃肿,便是寻常市井妇人的模样。于是迎上去说:“小二哥有事正好不在,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老妇说:“我既不是打尖,也不是住店,是有事要找那小二相商。既然他不在那就算了。”正转身便要走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了步伐。
老妇打量了他一会,说:“你就是他们新招的杂役。不是城里人吧。”陆晨称是,说:“我刚到此地,想要找一处地方安生。现在小二哥去叫掌柜的过来啦,不知道最后我能不能留下来哩。”
老妇笑着说:“朝歌城的杂役的工作可不好做,特别是这里。这样吧,老婆子告诉你一个秘密,待会他们掌柜来,会在你的头上敲击三下,你当夜三更时分再回到这里,那掌柜的就会收你了。”
陆晨说:“这倒是稀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的多谢老婆婆了。”
老妇摆手,“这儿的街坊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贴出来的条件,也就能骗骗外地人。老婆子看不惯这店的掌柜的欺负人,这才告诉你。你也别去和那掌柜的说,那掌柜的性子古怪的很,到时候倒霉的就是我。”老妇说了几句便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人海陆晨才想起没有问她找小二是什么事,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重新坐回原来的座位,这时,那一处江湖客谈论的已经是别的东西,陆晨听了一会,都是些关于女人的风俗之谈,也就没有耐心继续听了。后院锅铲的声音终于停止。
忽然,闪电自天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痕迹,轰然一声,雷声响彻仿佛是给大地的一击重拳。
在这大自然的隆隆轰鸣中威严中,万籁本应俱寂,偏有一个声音此时硬生生插了出来:“你就是新来的杂役?”
陆晨吓了一跳,猛的从座上站了起来。身后竟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布袍,浓眉大眼。刚才那声音听的分分明明,莫大的雷声竟被这男子的一句话给压了下去。
此时,小二端着四盘菜色上来,对着那四个江湖客道:“客官,小店的菜色还满意吗?”
其中一个皱了皱眉头,挥手说:“还可以,你下去吧。”小二唯唯诺诺,生怕惹了客人不喜。他退到那布袍的男子身边,轻声说:“他叫陆晨。就是他想来我们客栈做一个杂役。”
说完,便退入后堂。
陆晨更加紧张,那掌柜的目光冷电似的在他脸上扫过,忽然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三下,留下一句:“你可以走了。”转身回到柜台,噼里啪啦打起算盘来。
陆晨愣了一下,竟真的是由那老妇人所说,却不知道后面那三更来是不是真的。他略一躬身走了出去。
王城。那真龙的圣柱已经换成了凤凰的图腾。千级白玉筑造而成的台阶,金石砌成的梁柱高耸撑起庄严华丽的王宫大殿。
百余名黑甲玄士站在大殿前,手持鬼头大刀。天空中飘舞的毛毛细雨并没影响到他们分毫,他们安静的像是雕像,手中的刀却因为雨水散发着慑人杀气。身前的俘虏却因为雨水带来的阴寒而瑟瑟发抖。
此时,若是抬头向云端看去里看去,在层层的云雾中有一黑翼张开,比墨更黑。
云动,
风起。
一枚杀令从空中坠下,如流星,正好落在一众俘虏前。
为首的黑甲玄士看了,喝道:“雷震子将军下令了,时辰到,斩!”鬼头刀提起,剔透刀身映着毒蛇的电光。
雷声炸响。
大殿中,一个青年人坐在大殿中央,坐下龙椅以纯金打造,上刻着的吉祥龙凤繁复浮雕栩栩如生,左右两扶手处各镶嵌着巴掌大小的夜明珠,可谓极致奢华。听到外面的震彻雷声,那青年呼吸渐促,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那青年说:“尚父,为何要让雷将军主领杀部,每次斩几个俘虏都是雷声轰鸣,让我好生不自在。”
那青年口中的尚父是一白眉须发的老人,立在他之右,身穿着一身白色的周国凤袍,上面以少许花纹修饰,腰间挂着一翠绿玉佩,左手持木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名曰:“打神鞭”。此人姓姜,名尚。正是周国神算军师,现就任周王朝丞相一职。最关键的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他来自北荒,那个不可知之地。
而那个青年便是当今周朝殿下,周武王姬发。
姜丞相听了那青年之言,微微笑说:“陛下有所不知,天雷,可镇邪,可杀怨,雷震子雷法天下无双,此时正是用在正途。”老人躬身,徐徐说:“丞有倒是有一问。”
姬发右手上翻:“尚父请说。”
“殿下进着朝歌城已经有些时日,不晓得陛下觉得这城如何?”
“充斥着一股灰败之气,不如周国故土的欣欣向荣。我是无比怀念以前在岐山的日子。”姬发思忖了片刻,笑着说,笑容里带着苦涩。
“正是。纣王虽然****鹿台,但他这几年犯下的罪行怨心却没这么容易消,况且那妖太后尚未捉到,城里妖气冲天,多半也是这位妖后在搞鬼,正合适用全天下最为纯正的天雷正气来降一降魔。”姜尚声音不响,却隐有风雷之意。
姬发脸上露出恍然大悟,拍手:“原来如此。还是丞相想的周全。”堂堂君主却在这个老人面前全无威严。
姜尚走出大殿,那些黑甲玄士见了他纷纷跪下参拜,玉阶上飞溅的血印子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极淡。姜尚对着天空的乌云喊道:“雷将军,可有那妖后的踪迹?”
云端传来闷雷声,这位雷姓将军的声音也如沉如厚铁。
“妖气飘忽不定,我没法锁定,不过可以确定那妖太后没有离开朝歌城就是。”
姜尚抚了抚白须,说:“不急,且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又对跪在地上的玄甲士兵说:“你们好生守着武王,若是武王问起,就说去臣去天狱会一会我那不成器的道友。”
为首那黑甲玄士赶忙叩首应诺,姜尚慢吞吞一步步走下千级玉阶,没人去阻拦,也没人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