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针扎似的疼。
我站在一棵被火烧得焦黑的树下,面无表情。那个稚气未脱的年轻男孩倒在地上,脖子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殷红温热的鲜血缓缓渗入土地,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们完了。”依偎在我身边的那个美艳无比的女人喃喃道,面如死灰,而我自己的脸却依然麻木冷漠。
“不,我们没有。这都是他的错。”我说,手中的镰刀滴下血来。
痛。很痛。
我仰面躺在一张窄窄的床上,终于清醒过来,梦中的疼痛源于现实,我的手背很痛,喉咙的部位更是像被火灼伤一样疼。我稍稍转脸就能看到漆成浅绿色的墙壁——弄成那颜色或许是为了让人觉得舒适,不过对我来说浅绿色挺恶心的,让人很容易联想起河底的烂泥。床头钢铁做的长形大盒子滴答作响,不知有什么用途。我的身上换了一件从没见过的条纹睡衣,先前那件衣服的布料早已发脆,破烂不堪,再经水浸泡,大概早已被当做垃圾丢掉了。我觉得很困惑,自始至终,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清楚自己在哪里。我对眼前的一切都不了解,仅有的记忆是从那个棺材开始,也许我是个死而复生的人?这个解释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一阵清风从门口的方向吹来,带着一股好闻的草木清香。有人进来了,我偷偷张望着,是个年轻的褐发男人,他的眼睛安静深邃,是温暖的巧克力色,让人过目难忘。一件宽松的白衣套在他稍显瘦削的肩膀上,我认为他的身材必定是颀长挺拔的。此刻他正紧紧皱着漂亮的眉头,那种神情让我不安。
于是我决定在他开口之前先发制人。我把手挡在脸前,像个惊恐万分的小姑娘一样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喊了一句:
“不要杀我!”
那一刻我的脑子一定是短路了,或者跳进河里的时候进了水。难道一个杀人恶魔会因为一句求饶就让我安然无恙?我会因此羞愧致死的。
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话,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打算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把一个金属做的怪东西的两端轻轻塞到耳朵里面(我猜是为了防止待会我的惨叫声震破他的耳膜),埋头拿更大的一端认真地在我胸前比来比去,那种坚硬冰冷的触感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我不敢随意挣扎抗议,毕竟我不知道他放在我胸口的东西是什么,搞不好是个致命武器呢?我大气都不敢出。
我大概是害怕他的,因为他长了一张不近人情的脸。
他也不看我,只是认真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良久,直到我体内那根名为“害怕”的弦都快绷断了的时候,他才移开那个怪东西,像看傻瓜一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你溺水了,我救了你。我是这所医院的医生。”
医院。我放心地喘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仔细一看,他的头发还是湿润的,他没骗我。
“谢谢。”我真诚地说。医生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嘴角上扬,居然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感觉如何。”他问,但语气依然是波澜不惊的。
“我的头很痛。”我不争气地呻吟着,不仅头痛,还有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想吐吐不出,我相信那是过度饥饿的结果,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进食了。
“心律有些失常。头晕,恶心,心悸,都是常见症状。”他转身,准备离开。“我们会治好你的。不知怎么,你还失了许多血,但我没能找到伤口。”
“失血?”我心头一震,害怕极了。
“没错。”他低声说,“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躺在病床上,身体上插满了各种不同的管子。我终于弄明白手背上的刺痛是怎么回事——有些连着管子的针尖蛰伏在我皮肉之中,不停地向血管输送药液,虽然我多次要求撤掉它们,但没人同意。
我什么都不能吃,很奇怪,不是吃不下,我试过,但感觉……很奇怪。而且更让我觉得不安心的是,他们开始询问我的姓名和身世,我要怎么解释才能不把自己推进麻烦之中?还有那两个死人……早晚被人发现。干脆就把一切都说出来?即使知道人命关天,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不能那么做。说不定,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是我做了那些事。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逃跑。在一个不那么明媚的午后,我趁无人看管慌忙跳上高高的窗台——对我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推开窗子,本能地,想也不想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