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那里很黑。
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而是比那更甚,能让人忘记自己还存在的无比孤单的黑。周围一片幽深空洞,触手可及之处没有任何可以让人稍感安心的东西,而我四处游荡,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仿佛我正是在地狱的门口徘徊。很冷。这种关于“冷”的感受似乎很熟悉,好像已经经历了千次万次;又似乎很陌生,好像从未有过类似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方,只能不断游走,惶恐不安,直至疲惫,前方仍不见尽头,一切似乎都被停止在某个瞬间。日子被冻结,钟表不走了。
我分不清方向,算不出时间,像幽灵般到处摸索着,直到我摸到那面墙,光滑,温柔的墙。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所有嘈杂都于我触碰到它时戛然而止,一道白光从墙面透出来,像撕裂帛布一样撕裂了漆色的空间,我被吸入裂隙,一阵剧痛袭来,我再次堕入黑暗。
整个过程震慑灵魂却又悄然无声。
不过这次的黑暗和起先不同,它短暂而毫无感觉。在最初的恍惚之后,身下天鹅绒温柔细腻的独特触感终于唤醒了我。我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冷清的月光透过旧木窗的裂纹映进来,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不断飘舞翻腾,我几乎看得清它们每一粒之间的细小差别。
回忆起不久前的黑暗,我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罢了,我感到很不安。勉强着支撑身体坐起来,我的后背靠上了一块坚实的乌木板子。
木板?我疑惑地低下头,视线移至更广阔的地方。黑色的棺盖上滴满了粘稠猩红的半凝固血液,半扣在棺材上,两具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尸体互相拥抱着倒在旁边的地上——一男一女,都很年轻——面目恐惧扭曲,奇怪的符文在他们额上显得格外狰狞,像极了邪教仪式。
而我,就是那个原本躺在棺材里的人。
我呆若木鸡地坐在棺中,几秒钟后,才发疯似地跳起来,踉跄着拼命向外奔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那两具尸体的脸,交替出现,狞笑不已。
这地方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有许多阴森恐怖的厅廊,迂回曲折如同迷宫一样。我慌不择路逃了许久,找到出口时外面已然破晓,我也接近力竭。几丝曙光从地平线处探头探脑,已经能看到小半边太阳了。不知为何,太阳,这本该给人带来温暖与希望的东西却让我感觉无比虚弱。在长时间的亡命奔波后,我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但是,不,不要停下来。我呼吸粗重,对自己说。后面的古堡恐怖至极,还可能有杀人凶手追着,一旦被发现,我可能就沦为某个异教仪式的牺牲品,永无翻身之日了。惊恐在我肺里直扑腾,心脏好像下一分钟就要蹦出来似的。前面有一条河,如果我能渡到河那边的话——
“喂!”身后突然传来的低沉男声打乱了我的计划。还带着一些惊异和怒气。一定是那个惨绝人寰的杀手。我尽力向前逃跑,不敢也无暇回头,然而脚步声还在迅速逼近。我的心猛地提起来。
我极力保持冷静,幻想着在他追上我的那一刻转身能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得陷进脑袋里去。
然而。我悲哀地发现,那是不可能的。既然那两人联手都不能逃脱魔爪,我一个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又凭什么能活下来呢?我摇摇晃晃冲向河畔,决断又绝望地纵身跳入了冰凉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