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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啫喱抚弄过的头发油光水滑,丝丝缕缕的化学气味和热茶的清香拧成一股,飘进娅凝的鼻腔。

娅凝茗了口茶,放下小瓷杯,手拘谨地叠在胸前的桌沿,朝桌子对面的男子看去。他两排牙的牙尖时时相碰,做出不会发翘舌音的嘴型。

一个多小时前,娅凝乘拥挤的郊县公交,在修得半半拉拉的公路上颠簸,到达了这家坐落于跨江大桥桥底、没有油烟、座位宽松的简餐店。江的这边,方圆几公里只有它家像样点,能喝下午茶。

男方也住在小镇,对环境寄望过高的因素,挑选了此地。没想到,路途上的大费周折,反而加重双方的失望。

春节后的第一次相亲,在浸泡着苹果柠檬色彩缤纷的透明茶壶前,沉闷地进行着。娅凝露出专心听讲的眼神,微翘起嘴角维持笑意,稍稍抑制习惯性的皱眉。

她不喜欢平头正脸无轮廓可言的模样,在门口就被那梳理过度的头发吓到了。而她那尖尖的贫薄的脸,萧索阴沉,也未能讨对方的欢心。

装模作样的修养驱使他们坚持踏进简餐店,仿佛苍蝇被粘蝇纸粘住了,他们挣扎地聊起来。类似情况男方遇多了,对于不会再联系的对象,他抱着在陌生人面前夸耀的心态,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的工作。

娅凝明白这点,表情趋于僵硬。她的心思在每晚看的港剧上打转。剧中男女唯美的邂逅凌驾于此刻硬生生的凑对。

她不该奢望电视剧里的画面。

不知道介绍人是谁,母亲之前只交待她等候对方的电话通知时间地点。

近来,母亲哪怕在菜市场跟陌生人三言两语搭到话,和做媒沾上一点边,也会把娅凝的电话留给人家,以期立竿见影促成大事。

相亲一次比一次马虎,反映出了母亲的急躁。共桌的男士和娅凝没半分投机,就这样还呆了一个多钟头。简餐店的轻音乐播第二轮了。娅凝琢磨莫非他是在等自己先开口?果然,她说要走了,他附和道:“好像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市里一趟。”

两个成年人分手时友好地表示再联系,心里都清楚是场面话。

出门前娅凝打扮了番,脸上抹了层来历不明的粉,以至于托腮时,粉粒子沾上手心。她用刚在店里抓住忘放下的餐巾纸轻轻地压着脸,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边擦,她一边暗暗决定,以后不再为改变现状做无聊的努力。她开始蒙受这样的屈辱了:如此瞧不上的人也瞧不上她。

向车站走去到再度进了拥挤的车厢,娅凝一直不停地蔑视方才的举止,干吗坐得笔直端正一丝不苟,是在争取不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吗?

她惧怕年龄发出危险的信号,惧怕投入到终身的测试里。沦落到讨好每个人,即对个性弃之不顾,希望从他人那里验证自我意识。“被不被别人喜欢,是否决定了我该不该喜欢自己呢?”

……

回到小镇,娅凝才摆脱以上纷乱的思绪。她极力使自己认为,自身不断成熟,待人礼貌也在逐渐地周全。有什么看不起自己的?

飘荡在小镇的春光像蜻蜓的翅膀那样薄明。排布紧密的房屋储存了温暖。镇民们拉拉杂杂,脚踩拖鞋,穿着棉睡衣,一副随意的样子走街过巷。

小吃摊、门面铺冒出浓郁的能让人隐身的烟雾。站在铁餐车后的中年老板快手包着饺子馄饨,忙碌不已。

留在娅凝齿颊间的果茶的奇异口味,被空气中弥漫的柴火味冲散了。

迥然于刻意营造雅致的简餐店,小镇沉溺于大快朵颐的吃,不管环境如何。

经历失败相亲的折腾,倦鸟归巢的娅凝把最平凡纯粹的生活景象也看得亲近了。

……………………………………………………………………

每隔一段日子,娅凝和大学舍友都会通一次电话来维持日渐淡薄的友情。这是娅凝和大学时代仅剩的联系。而且,间隔的时间越拉越长。她们元旦通过一次电话。然后,就是今天傍晚了。

娅凝很意外地接到舍友来电,原来,舍友要告诉她怀孕的喜讯。娅凝向她道喜,不忘催促她挂掉电话,称厂线不花钱,自己打过去好了。其实娅凝的电话早不是厂线。考虑到舍友克俭节用,娅凝怕她吝于长聊。

曾于四年里无话不谈的朋友照例忆往话旧,再说点目前的状况。娅凝绕弄手中的电话线,嘴上交谈,脑筋飞速地搜寻话题。阔别后缺乏共同经历,导致两人说着说着话头断了。

话题枯窘的情急之下,有个问题尚撑得过去:

“有没有再找啊?”“哪那么好找。”“不找也没关系,你的性格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这里有个单身的男同事,要不认识一下?我牵线。”“呵呵,远了。”“是哦。”

两个城市坐特快还要十多个小时呢。舍友替她病急乱投医了。

舍友于是又试探地问道:“他呢?他上次回来过年还跟我说起你……”

娅凝想了下,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在看不见的电话这端,娅凝摇着头。

四五年前吧,舍友给离婚不久的娅凝介绍过一位在本地做生意老乡。人品忠厚老实。但娅凝和他见过两次面便回绝了。他锲而不舍,利用休假每天等在娅凝单位门口。开始,娅凝还客气地带他在小镇转转。后来,她请求他别再来了。他从市区辗转到小镇的辛苦一点也没博得娅凝的同情。和不爱的人相伴而行有损虚荣。

如果和他好了,现在当了小厂的老板娘,就不用工作了吧。一年当中,娅凝会冒出两次这样的想法。

当时,年长的同事忍不住语重心长劝过娅凝。然而,跟爱不上的伴侣度日如年的痛苦娅凝已体会过一遍了。她不敢重蹈覆辙。

一些公然议论离异女性的舆论,总是先大发一顿怜悯,最后以“谁还会要她?”的中伤结语。娅凝把追求者打发走,被形容成不识好歹。据他们说,小镇上没一个离异女性过得好的,除了抛夫弃子远走高飞的荡妇。认不清现实的人,即还抱有不现实的幻想,遭人耻笑。

结婚前,离婚后,娅凝数不清相了多少回亲。她不排斥相亲的原因,在于她通过这项活动消遣了婚姻的严肃性。把它和吃饭、喝茶、聊天等休闲画上等号,独身就不会显得紧迫了。

…………

今天的相亲头一回让她体味到随年龄增长而产生的厌倦。厌倦期待、坐公交,厌倦为不感兴趣的约会浪费时间打扮,为别人对自己的不感兴趣闹心……她向舍友道出这番心情,舍友问她,“难道没遇到什么心动的吗?”

娅凝吟哦着从脑海里把答案打捞上来。她几乎要忘了这桩事了。

已过去一年,她便可以像看待别人的事那样跟舍友大方谈起来了。

去年春天,也是这个时候,娅凝参加工会为单身者组织的爬山联谊。在山脚约定的地点集合,有位男士与她挨肩站着,跟大伙侃侃而谈。他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气度清爽,在明耀的太阳底下,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娅凝一见他就觉得似曾相识的,慢慢认出来了。他比娅凝高两级,是小学的大队长,儿童节的主持人,合唱团成员,数学竞赛拿过奖。巧的是,他的父母和娅凝的父母原来呆过同一个车间,两家串过门。

娅凝向他指出了这点。

“哦,是你啊!”他似乎对她也有印象。

小时候的娅凝在母亲对同事儿子日复一日的吹耀夸赞中升腾起了朦胧的崇拜,像大多数喜欢让自己心有所属的女孩那样,有段时间她很关注海明。

海明和大学恋人有着相似的笑容,从一个人流向另一个人。他们身上用亲切界定距离的气质,以及虚伪的特征十分之像。

对于男性的虚伪,娅凝的反应不会像其他女孩激烈,倒是把它当做为卑微者架起的桥梁。

爬山时娅凝拼尽全力,保持与海明相望的距离。他在前方洪亮地呼喊:“快了,就快到了,真的!”鼓舞士气。

心迷意乱的初春时节,娅凝手背横抹掉额前的汗珠,抬头望向他,绽开了笑靥。阳光刺目,海明的表情看不太清,她自顾笑望他。

活动结束后组织者一一过问,娅凝多问了几句海明的情况。谁知第二天晚上,海明给她打来了电话。

娅凝懊悔流露心迹,海明分明是被组织者怂恿的。组织者撮合得多了,对男女肚肠里转动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她很肯定这是娅凝希望的。

礼拜天,他们相约两公里外一座小有名气的泉水公园见面。那次平淡的约会,不能称为“约会”。作为被喜欢的一方,海明看娅凝的眼神一目了然。

泉眼附近有个大型水库,他们沿水库的堤岸步行。一阵阵风把岸边的柳树吹弯了腰。娅凝很担心头发被吹乱。

“你常来这里?”海明问。

“小时候常来,现在不了。小时候不要门票的。”娅凝回答。“刚收门票的那几年,翻山过来可以逃票,现在好像山上也设了卡。”海明说。

娅凝仰望向水库边杂树横生的山丘。手时时按住头发。海明的眼睛直视前方,双手始终插在衣兜里,在劲风中不禁蹙起眉。

“我以前带女朋友来过。可能这个地方会让外地人神往。真来了,也就那么回事,她很失望。”海明迈着拖沓的步子,叹息道。

他和爬山那天的活跃判若两人。在人群之中,和单独面对娅凝时海明表现得不一样。后来娅凝知道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

“她不肯留在我们的穷乡僻壤。”海明的嘴角挂起苦笑。海明的父亲当上工厂领导后,给读完大学的儿子安排了工会的职位。女朋友却不接受厂里的闲职,一意南下。

“很多人是这样分的。”她安慰他,“也别看轻我们这,南北混杂,博采众长,早点就比市区好……”

一旦不属于自身的忧郁在娅凝身边徘徊,就激起她为了劝慰别人表现出一份不属于自身的达观。她如数家珍地把小镇的早点,这个微不足道的优点夸个不停。

海明对她偏离的言谈感到无奈。

他背着手,步履沉稳,重重心事爬上脸,钻进那些不易察觉的皱纹里。与他并肩的娅凝希望公园里寥寥的游人视他们为情侣。

但是海明持续的沉默打消了她的臆想。

两人在电话中言及彼此的业余爱好时,海明向娅凝借了一本侦探小说,走完了堤岸,娅凝想起来问他要不要看,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强撑着自尊,娅凝打开挎包,把工整插在夹层里的薄薄一本小书取出来给他。他扫了眼书名,卷握在手,又背过手去了。那天的风实在猛烈,吹乱了面部线条,眼睛老是睁不开。说的每句话仿佛也被风卷去了。

一切都不对劲。

他把娅凝当成了倾听者。他临时找了位听众陪他度过无聊的下午。

此后再无回音。

唯一一次她动了感情的相亲,沦为和舍友的笑谈材料了。

“你啊,老遇到奇怪的人!因为你也是个奇怪的人吧!”舍友说。

听完了娅凝的讲述,她一下子找回了过去和娅凝互相调侃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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