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卫所的官邸内,戚继光端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诸将沉声说道:“本帅刚收到朝廷密令,命我等速速整饬水师,尽快出海靖平倭寇。”话音一落,诸将有人欢喜有人忧,但都感到有些意外,毕竟戚继光四个月前还下令与倭寇休战。
站在诸将右首的陆子铮最为吃惊——继续剿倭无疑是宣告了日本来使松平长十郎所有外交努力的失败。尽管陆子铮对松平长十郎抱着观望的姿态,但是在三个多月的休战期间,陆子铮与其打过几次交道,私底下对松平长十郎的印象还是不错。如今眼看松平长十郎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陆子铮心里不禁暗暗替他感到难过,遂抱拳向戚继光道:“末将记得数月前日本使者松平长十郎来华从中调停,如今局势何以变化得如此之快?”
戚继光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吃一时彼一时也,朝廷得到可靠线报,如今日本大权落入一个叫丰臣秀吉的倭人手中,足利尊氏已彻底消亡,再无东山重起之日。松平长十郎已经失去了制约侵扰我大明海疆倭寇之能力,当真是可惜。我等如今只能主动出击,将沿海众倭寇打个措手不及方为上策。”陆子铮听了这话心里暗叹一声,想道:“事已至此,只能如此这般了。不知我大哥大嫂与那松平长十郎如今可安好?”
沈在巡视着战场上的众人,只见恶战了两个时辰下来的剩余联军几乎人人身上都挂了彩,就是少数身上没受伤的人也是显得疲惫不堪。沈在看向松平长十郎,只见他脸色凝重地看着战场上横七竖八的残缺尸体一声不吭——五名忠心耿耿随从的战死无疑让他心里极不好受;沈在再往潘兆龙看去,只见他全身血污,分不清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抑或两者的血都有——而他手下的官兵也是十不存三。毫无疑问,联军已无法再经受赵泰大军下一波的冲击。
突然间联军骚动,沈在往前看时,见得四个人影缓缓朝他们走来——正是赵泰手下的四大得力爪牙浅井信之、艾丽娅和长白山双狼哈发哈乌兄弟。这四人行至联军三十丈外停下,只听哈发大声嚷道:“你们这群鼠辈可有人敢出来与我等四人单打独斗?!”
原来,赵泰见联军拼死相博,寻思两军对圆硬碰硬的话固然能全灭联军,但自己苦心经营的部众也所剩无几,于是想出了一条毒计。赵泰面朝大海坐在高高的辇车之上,早就看到了魏金船队在远处观望,心想道:“若是魏金这老狐狸见我元气大伤,指不定会趁火打劫抢了我地盘。不如派手下四员大将前去敌方挑衅,杀了那几个鼠辈的领头人后剩下的乌合之众群蛇无首多半会作鸟兽散;若这群鼠辈不敢应战,士气必然大落,我到时再挥军掩杀可就容易多了!”打定主意后,便派出了浅井信之四人前去叫阵。
且说沈在听得哈发叫阵,便决然提剑向长白山双狼走去。潘兆龙见状,也抽刀往艾丽娅大步走去。松平长十郎叫住了两个正欲上前决斗的随从,正色说道:“你等退下!若我战死,你们二人务必替我保护好丁小姐——用你们的性命保护丁小姐!”那两武士见松平长十郎声严色厉,只得听命。松平长十郎左手一抓腰间刀鞘,翩然走向浅井信之。
沈在最先走近长白山双狼面前,朗声说道:“江南浪子沈在前来领教!”长白山双狼二人两眼一瞪,异口同声说道:“哈发哈乌兄弟送你上路!”说罢每人手持一柄弯刀一面圆盾向沈在攻去。
另一头,艾丽娅嘴角露出一抹讥笑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潘兆龙格格笑道:“潘乌龟想不到你这般不长记性,居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挑战老娘,看来还得让你吃吃苦头。”艾丽娅的话勾起了潘兆龙耻辱的回忆,脸色不由得一沉,怒道:“小妖婆休得废话,看刀!”说着挥刀往艾丽娅迎面砍去。
松平长十郎与浅井信之两隔一丈开外站定,两人均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冷眼留意对方的每一个轻微动作——武士间的对决,往往是一招定生死,谁都不敢轻率出招。“我不想在异国斩杀同族人”松平长十郎冷冷地看着浅井信之说道,“现在就让开吧,免得做了异国之鬼。”浅井信之冷笑道:“在下本来也是想让开的。只是听闻‘京都大天狗’松平大人的刀法举世无双,我手里的宝刀太过亢奋不听话了,想饮一饮松平大人的鲜血。”松平长十郎闻言眉头一皱,不再搭话,冷冷地与浅井信之对视,身旁离不远处各自的战友的生死之斗仿佛与他们毫不相关。
沈在剑法卓绝,本来武艺高出长白山双狼一大截,但这长白山双狼是孪生兄弟,彼此间心意相通,攻守相互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上一起发挥的威力远远大于两人之和,竟逼得沈在守多攻少落入下风。而潘兆龙虽然身材魁梧一身的蛮力,但是艾丽娅身形如鬼似魅,潘兆龙手里的雁翎刀总是离她相距半尺,连衣服都碰不到。五人斗了二十多个回合,突然潘兆龙惨叫一声,小腹已被艾丽娅手里的燕尾剑捅了一刀。艾丽娅手里的燕尾剑虽然短小,但是状如燕尾,极为锐利,扎在身上一刀两洞,看来潘兆龙受的伤不轻。
就在潘兆龙发出惨叫的那一瞬间,浅井信之长刀骤然出鞘由下往上斩向松平长十郎,速度之快,实在是骇人听闻。松平长十郎本来以刀快称著,但是恶战了半日,体力损耗极大,竟险些被浅井信之一击得手。勉强抽刀挡住,松平长十郎身形不由得一晃。浅井信之不等松平长十郎喘息,手中长刀化作道道刀芒斩向松平长十郎。眨眼间,两人手中的长刀已碰撞了二十来次。
沈在听得潘兆龙惨叫,心里大惊,使出手中的青虹剑再无保留,夹杂着凌厉的剑气攻向长白山双狼,欲尽快将这两人击毙后去支援潘兆龙。无奈长白山双狼虽被沈在逼得步步后退,但两人手里的盾牌相互掩照,步法如车璇一般,沈在一时间也奈何不得他们,而这时耳旁又传来了潘兆龙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