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上,一人影踽踽独行。若是这人站在干枯的秋草里不动的话,旁人不仔细看还真不好发现他——他头上戴着的雨笠,身上披着的破烂斗篷和穿着的长衫,无一不是和枯萎的蒿草一个颜色。
只见这人折了一截草杆叼在嘴里,精瘦的脸上稀稀拉拉的短鬣让人咋一看都以为是个潦倒的穷汉,但若再多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这人那鹞鹰一般的深邃犀利眼神,普通人肯定是不敢再正视。这人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灰衣猎狗”劳易得,专门以抓捕官府通缉悬红的罪犯而闻名天下。数不清的江洋大盗都载在劳易得手里,以致于那些被悬赏通缉的逃犯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碰阎王,莫遇猎狗。但是由于劳易得“认钱不认人,办事不问事”的作风,使得许多达官贵人慕名雇佣他做一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勾当,所以江湖上的武林人士对他是毁誉参半。
走了几个时辰的山路,坨平镇总算出现在眼前了。劳易得吐出嘴里的草杆,加快脚步走进了这座刚遭战火蹂躏的古镇。
劳易得进了镇后走进一家酒馆,找了一个偏僻座位坐下,叫了一壶热酒和几个小菜自饮自斟起来,一边却留心倾听酒馆里的其他食客们的闲侃。
“你们听说了么?那个‘千里一鞭’杜成可凶了!铁鞭所到之处是血肉横飞啊!给他砸死打伤的官兵就上百人!最后杜成身中十数处刀伤体力不支才被击毙!”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又开始了沸沸扬扬的议论。
“可不是?这场仗打得可真惨!那些乱匪个个是不要命主,死了好多人!前几日城外烧死尸都臭到现在!”
众人听到这又纷纷符和,只听又有人说道:“那杜成和几个为首乱匪的人头听说至今还挂在广信城的城墙上!真是罪有应得!幸好朝廷救兵来得及时,要不然啊,哼!咱都成了这帮乱匪的刀下亡魂了!”
劳易得听到这里,对那些市井小民们议论的话题失去了兴趣,便扬手叫了店小二过来。只见劳易得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展开举到店小二面前问道:“见过这人么?”店小二眯着眼凑近仔细一看,见得那画上的人瓜子脸,五官精致,赫然是甘乘羽女扮男装时的模样。
店小二挠挠后脑勺小心地笑道:“客官,本店每日里人来人往的,小人哪里记得这许多?不好意思啊。”
劳易得挥手示意店小二走开后,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时,一短衫汉子经过他酒桌旁,见得桌上的画后叫道:“这人我见过!这不是资助那帮乱匪钱粮的恶贼么?”——这短衫汉子居然是那日举报沈在被潘大打了几个耳光的那个小喽啰。
劳易得双眼猛地一睁,揸开五指揪住那小喽啰的衣领拉至面前,冷冷地问道:“他现在人在哪?!”
那小喽啰领口被紧紧揪住,勒得他龇牙咧嘴,连忙说道:“他被官差抓住斩首了,这会他的人头正和杜成的人头一起挂着广信城的城头哩!大爷您松松手,小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劳易得听了这话后嘴角冷冷一笑,推开那小喽啰后扔过去一锭银子,道:“这是大爷我打赏你的!”
那小喽啰接过银子,心里乐开了花,拜谢了几遍后乐淘淘地走开了。
劳易得自然是不相信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差能抓到“金花贼”甘乘羽——不然这回雇主就不用重金请他出马了。和那些达官贵人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劳易得太清楚这些人的行事方式——毫无疑问,地方官府是随便找了个相貌和甘乘羽相似的乱民脑袋敷衍了事。
劳易得又干了一杯热酒后,拍桌子喊道:“小二,结账!”
虽经这次事变使得坨平镇上的街道冷清了许多,但是做买卖的还是照常开门做生意。甘乘羽正带着沈在游走在街上购买为即将远行必备的行旅。由于沈在被赶出家门时仓促走了出来,身上是半文钱也没有,所有的花费都是甘乘羽掏的腰包。每次购买东西时,店铺老板们见是一大姑娘掏钱,都把沈在当成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侧目而视,让沈在好不尴尬。
“嘿嘿,你现在知道银子有多重要了么?”甘乘羽晃晃钱包对着沈在笑道。
沈在这时哪里还有什么话好说,只好装作没听见。
甘乘羽抛了抛手里的钱包得意地说道:“没钱寸步难行,这就是江湖!”这时,钱包里的一个金色小花漏了出来,掉在地上蹦了老远。
甘乘羽连忙跑过去追上那朵黄金小花,弯腰捡起来时看到了一张胡须拉渣的瘦脸。
劳易得盯着甘乘羽微笑道:“好精致的首饰。”
甘乘羽感觉有些异样,不搭理劳易得,转身拉着沈在走远。
多年行走江湖练就的敏锐直觉让甘乘羽心有不安,便拉着沈在走到一铁匠铺道:“你剑术那么好,我买把好剑给你防身。”
沈在摇头道:“不要,我娘教我不要惹事生非!”
甘乘羽啐道:“呆子,行走江湖不比在家里——江湖险恶你没听说过么?”
沈在还是摇头说道:“不要不要,我不想生事,别人招惹我,我忍让着点就是了。”
甘乘羽顿足气道:“算了,你这木头脑袋真是不开窍!我自己买把我自己用吧!”
出了小镇,甘乘羽看看身后没人跟踪,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笑着对沈在说道:“笨小子,我救过你,还帮了你这许多,你打算今后怎么报答我?”
沈在想了想道:“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甘乘羽狡黠地笑道:“这样吧,你答应我三件事,就算还请这债了!”
沈在想想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答应?于是道:“好,一言为定!哪三件事?”
甘乘羽顽皮地眨眨眼道:“本姑娘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你到时候别食言啊!”
沈在斩钉截铁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地作证,我沈在绝不食言!”
甘乘羽咯咯笑道:“那就好!”
“想不到‘金花贼’甘乘羽居然是一个女子,真是令人吃惊呀!”劳易得双手抱胸前,背靠一颗大树看着甘乘羽两人冷冷地说道。
沈在两人循声看去,见了劳易得均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你是何人?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在挡在甘乘羽前面喝道。
劳易得冷笑不语。
甘乘羽道:“他是‘灰衣猎狗’劳易得,有钱人家的狗!”
劳易得呵呵一笑,道:“这话说得不对。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确是我劳某人的原则。既然收了别人的定金,就得把你押回去——你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要我绑着你走呢?”
甘乘羽道:“你我素无瓜葛,你是受何人指使前来找本姑娘的麻烦?”
劳易得漫不经心地说道:“庐王的女儿秉淑郡主前些日子被人夜里潜入王府奸污,采花贼走时留下了一朵金花。”说着,左手捏着一朵精致的黄金小花给甘乘羽两人看了看——和甘乘羽钱包里的金花一个模样。
甘乘羽怒道:“荒谬!我一女人家如何奸污秉淑郡主?”
劳易得嘴角露出一抹讥笑,道:“这我就管不着了,那是官府的事情。我的原则是认钱不认人,办事不问事!”
沈在怒道:“你这大叔好不讲理!明知是冤案还要置若罔闻,这还有王法么?”
劳易得皱了皱眉头看着沈在,道:“这毛头小子是谁?也罢,多半是同党,我一并抓回去交差罢!”说完往两人一步步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