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归来
吴坤背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的时候，只见院子里有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奶娃娃在玩泥巴，吴小艳抬头一看院门口站着个背着大小包袱的陌生叔叔，便奶声奶气的问：“你找谁？我娘娘去造林了晚上才能归来，我爷爷奶奶田里看稻子去了，我三叔和小叔叔去看婆娘了，我大姑帮我娘娘造林，只有小姑在屋里呢。”
两岁不到的小孩，身上穿的衣裳虽然不出众，除开她自己最新添上去的几块泥印子外倒是还算干净，像是大人衣裳改小的，一看长相便知道是吴家的人，吴坤心里不是不激动，出门前娃娃还在老婆肚子里，他这一回来，便会满地跑了······
“来，叫声爹来听听，我给你买糖吃。”吴坤将包袱往堂屋里一扔，也顾不得许多，直想将女孩抱起来亲亲热热的逗透一下。
“你莫想要骗我，我娘娘说过的，我爹去很远的地方给我挣钱切了，他要挣好多好多的钱来给小艳作嫁妆的。”吴小艳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吴坤发笑，心里又莫名心酸起来，这是自己的孩子，却不认得自己。
“村头的二赖子上回要骗我叫爹，叫我小叔叔好一顿打，直到现在见到我小叔叔掉头就跑的，你是不是来讨打来了？”吴小艳想了想，决定还是将二赖子骗过她的事情说出来吓吓这个人，虽然上一回她也从二赖子那里骗来二块纸包糖吃。
“你叫小艳吗？”吴坤从裤袋子里摸出一包纸包糖，这是他早准备好的，两三年未曾回家，买点糖发给小孩子吃也是应该。
吴小艳接过糖，只见糖纸上印着几只鲜亮的小兔子，这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纸包糖啊，当下便不动声色的将糖放进裤兜里说：“虽然我拿了你的糖，但是我还是不能叫你爹，不然我小叔叔要打你的。”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跑了，她小姑姑在屋里纳鞋底子。
“小姑姑，你快去看看，咱家来了个怪人，又想哄我叫爹。”
吴英头也没抬，手里的长针利落的穿透过去厚鞋底，麻线拉得呼呼响：“吵什么，再吵我就打死你，老实外头玩去，别来烦我。”
这小鬼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倒也有几分可爱，可越大越鬼灵精，调皮捣蛋还要摆出一副无公无害的笑来，回回惹得她大动肝火，在家里别的人她惹不起，这可小丫头哪里是她的对手，一个搞不好，屁股上啪啪两下，看你下回还敢跟我皮！姑姑教训侄女那是应该的，就是她那个二嫂子瞧见了也不敢说她什么。
听吴英这一吼，吴小艳麻利的出了她的房门，她要慢一点，小姑姑是歹到什么就要往她头上扔的。
“坏姑姑，就知道欺负我，回头我告诉爷爷，叫爷爷削你。”
吴小艳吃了几回吴英的苦，也瞧出门道来了，小姑姑见了爷爷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只要姑姑打她，她就告状，要是碰到爷爷心情好了，还能给她主持公道，就算碰到爷爷心情不好也没事，顶多就是不理她罢了。
“告状精，打不死你。”随着话音一落，噼噼啪啪的一阵脸盆落地声也响了起来。
吴坤不由得皱起了眉毛，吴英这脾气真是越发大了，对着这么小的侄女也能火成这样，那往的在婆家日子可要如何过得？
“怎了这是，摔摔打打的，你多大的人了跟个两岁的孩子计较，怎么越大反而气性越小？”自家妹子，做得错了，说得也骂得，总归是是为了她好。
吴英愣了一下，抬头一看，顿时惊讶得鞋底子差点掉地上，两三年未归的二哥，一身崭新的中山装穿在身上，脚上的解放鞋更是一尘不染，双手插在裤袋里笑眯眯的看着她，十足城里人的派头。
“二哥，你可回来了！”
吴英高兴得跳了起来，见他李全堆在堂屋，作势要去翻上一翻。
“丫头，怎么这么没规距，就算是你亲哥，这行李也不是你作妹妹能翻的啊？”
“哦，那······那我去寻了爹娘回来。”吴英毕竟十几岁的姑娘了，被哥哥这么一说，脸上有些发热，说话也有些不大利索。
“先把火烧起来，饭煮上去再去喊，我在家里看着火就行。”
“哎~”
厨房里吴英满脸欢喜，二哥两三年没回来，这回肯定是给她带好东西了，想到这里，手脚更快了。
吴小艳见给她纸包糖的叔叔没走，跟小姑还挺熟的模样，心想这包袱里肯定还有更多的纸包糖，当下也不管他二人如何，只是老老实实搬来个小凳子坐在边上，看守着这些包袱。
“小艳帮爹将行李搬到屋里去。”
“哪个的屋里。”
“当然是小艳的屋里。”
吴小艳听来心下一喜，小小的身子十分卖力的拖志个大包袍往屋里走，走得很是不稳，吴坤便在后头给她搭了把手。
“小艳，叫爹，爹还给你吃糖。”
“我怎么晓得你真是我爹？我娘说我爹给小艳挣钱切了，你别想拿糖来骗我，回头我叫我小叔叔来打你。”
这话吴坤听得很多次了，心想这大概是大人教的，便问：“叫小叔叔打人的话是哪个教小艳的？”
“我娘。”
“娘说村里再有人哄我叫爹，千万不能答应，就是有纸包糖也不行，还说哄我就叫小叔叔打他，不然小艳的爹不理小艳的。”
吴坤心里点点愧疚涌上来，如果他一直在身边，村里那些赖子又如何会欺到这两岁孩子身上？如此，便上来一步将吴小艳紧紧抱在怀里，孩子软软香香的，乖乖伏在他怀里不动，未了还问他：“你抱也抱了，纸包糖就全给我算了，我给你保管，保证不将你哄我叫爹的事情告诉我小叔叔，他不会打你。”
这么一来便惹得吴坤直笑，原来他的闺女是个地道的吃货！
吴小艳得了一整包的纸包糖，开心的躲在角落里数了起来，可数来数去也数不明白，干脆就将整包糖分成三份，在屋里的各个角落里藏藏好，自己两个裤袋子塞得小叔叔当当，就是不舍得喂一颗进嘴里。
“小艳怎的不吃？”
“我不能偷吃，我等我娘和我大姑回来了分着吃的。”说完又生怕自己藏起来的那些被哪个瞧见一样问他：“刚才你没看见什么吧？”
吴坤笑着摇了摇头，吴小艳这才放心的将房门关关好，跟着吴坤一起进厨房了。
吴英在田梗上吼：“爹，娘······快回家，我二哥回来了！”吼完就火烧屁股的往家里跑，她想第一时间跑回家去，也好看看二哥哥到底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吴达贵和雷代花听到吴英的声音愣了一下，也顾不得许多，丢下手里的锄头在水田里随意洗了一把烂泥巴便跑了回去。
“爹，娘，我回来了。”吴坤笑眯眯站了起来，双手下意识扯了扯衣裳，这身衣裳是他回家特意买的，城里人都穿，他穿起来也是十分好看。
吴达贵看重儿子，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回来了就好，吴英快烧火，杀只鸡！叫你大哥一家上来吃饭，还有，快去山上叫你二嫂子和阿玉回来！”
吴英嘴巴一瘪：“又要烧火，又要叫大哥，又要叫二嫂子，我到底几双手啊？”
吴达贵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叫你去就去，懒得要死了，平白吃我这么多年饭，喊你做一点子事情也喊不动。”吴达贵对家里的女儿几呼没一丝耐性，吴玉还好一点，懂得察言观色，不会主动撞他枪口上，这个死妮子就不同了，蠢得跟栏里的猪一样，养头猪过年还有餐肉吃，养这么个懒货，赔钱不说，还能活活把他气死。
吴英不情不愿的抹了一把辛酸泪，爹爹对她动不动就又是打又是骂，对他这个爹，她早就不抱一丝希望了，恨不得早早嫁得远远的，再不相见才好。
雷代花不敢在吴达贵光火的时候劝他什么，对着吴坤看了又看，她的心头肉，两三年没见过一眼，怎么能叫她不想念？
母亲热切的目光，父亲激动的心情，吴坤自是看在眼里，心里热呼呼的阵阵涌上温情，这几年要不是为了挣几个钱，他又何苦孤身一人独闯他乡？
“我去烧水，饭已经上灶上了，爹你消消火，妹子还小，慢慢教育就好。”吴坤想着今天他回家来，爹娘肯定看重，他劝上两句，爹也不会如何，要换了平日，他也只有闭嘴的份，谁开口劝谁就倒霉。
“唉，你那个妹子要是像阿玉一样懂事，我又何必这么生气，真是教也教不好，这么大个人了，还以为自己跟小艳一样两三岁吗？”吴达贵一坐下，下意识就在腰间掏出水烟来要抽，吴小艳是个有眼色的，远远的便将爷爷的水烟筒扛在肩上，“小艳给爷爷拿水烟筒子，小艳乖乖。”
吴达贵脸上这才露出笑来。
“回来了，短期内也不要走了，老三瞧上了十队的江家小女，我想着家里再修整修整，最好是能弄出二间房来，不到这个样子再三媳妇也不像个样子，你底下两个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你给张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嫁出去，腾出房来将来阿连也好娶妻。”吴达贵手抚了抚吴小艳糊了不少湿泥巴的小脑袋，一面呼噜呼噜吸着水烟袋子，一面将吴小艳抱在怀里。
吴坤见此，便将吴小艳接过来抱在腿上，下巴在她头顶上蹭蹭。
“对了，小艳，快叫爹，这是你爹。”吴达贵这才想起，自家二儿子这是头一次见着孙女。
“爹······”吴小艳奶声奶气拖着长志甜甜的唤了一声，吴坤听得心满意足。
“哎。”答得也十分响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