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悠远的山道上,正皱着眉头,缓步走着,身旁跟着的则是他的小师弟。
自秤歆坪上下来,他便反复思量着那并蒂双莲,代表着两条道路的可能性。
按照伏鹞子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内容可知,元武法/会上给众人观看的石碑,不仅能够助人提前感悟心神归一,还能隐约指出人之心性与未来方向,那么这样一来,这位让自己点评三人画作,其实就是要自己作个对比比较。
思及沈从文、邹丰羽二人所问之问题,倒确实与画作内容有所关联。
鱼龙潜跃、青竹坚韧,如此看来,这二位走的就是厚积薄发与剑修的路子了。心性已定,道路选定,那么这二人十有八九能够成功筑基。
反观自身,领悟心神归一,已是有了八成把握筑基,一副满塘清池莲,也道出了清修向道的决心。只是,若按伏鹞子的提示,这画既是道心表现,也是心念体现,那这暗藏在清池莲花下的倒影镜像,反倒成了潜藏的另外一条道路。
以沈邹二人的情况来看,莲花莲影确有代表两种道路的可能。
倘若先前并未察觉,那在这琨墟境中清修向道一生便还罢了,然而如今既已发现,那便不能放纵,不管不顾。
除了修道之人不能在修行路上有半分行差踏错,审慎对待每一种选择的缘故外,最重要的就是,灵台筑基之时,必须要保证念头通达,心神归一。
如今心神归一已是达到,而心底私念中却还暗藏着另外的想法,到时筑基,这般念头窜出形成道阻,造成灵台有悔,不单留下根基隐患,更有可能化道而去。
想到这里,不由停下脚步,深深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因昨夜的星象变动,心中有了牵挂,虽深埋心底,却终究种下了种子。如今身处琨墟境中,不染红尘因果倒是不怕,但三位师兄却早已离境游历。
常言有道,兄弟之间当情重姜肱?,虽与三位同门师兄并无血亲,但手足之情却不比血脉至亲差了分毫。
如今既已察知了未来可能的变化,那便也下山游历看看吧,虽说这样一来或有灾劫,但磨砺才能出人才,历经风雨才能真正成长起来。何况这也是那元武石碑给予的一条指示,既是心之所向,也是机缘所在,未尝不是好事。
心下有了定算,便有了神采,思付着向恩师请准,收拾一番后便就离境游历。
在旁的一路上踢着石子,耐着好动的性子,消磨着时光。自家师兄的模样他是看在眼里的,心下也知,牧还松或是因元武法/会而另有所悟,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驻足思考。
可是这眉头紧锁的模样可不像是感悟,反倒是烦恼居多一点,当再一次见到停下步伐之时,他终是忍耐不住了。
“师兄呐,”他拖着长音苦兮兮地喊道,“自秤歆坪上下来,一路走到这里,你是停了七次,叹了八口气,这样下去,再有一个时辰也到不了山门呐。”
随后扯了扯衣袖央求道:“眼看着日渐午时了,日头毒辣,可晒死人了,师兄,要不我们先回去怎样,到时候你想站多久,想叹多久,都好商量啊。”
话语间虽是多了股顽童之气,但言语中却暗藏着关怀与担心,知晓自家师弟是怕自己魔怔了,当下轻轻笑了笑,宽解道:“真是难为你了,这般等着我,往后不会了。我们这便走吧。”
见扫去了眉间的愁容,眼神也比往日明亮了几分,知晓这是已经解决了心中疑惑,放心了许多。
他可真是担心这位师兄执迷魔怔了去,这时安心下来,却不由排腹那位醉酒名锋伏鹞子,别人大讲时,大家都是满怀收获的离开,唯独这位做首席之后的初次大讲,众人中还有部分带着疑惑离去,真真不够靠谱。
似是看出了心中的想法,说道:“你可别小瞧了那位首席,他的布置不显山不露水,大巧不工,点到即止,为兄这番可是受益良多。”
似懂非懂的摸着脑袋,果真如此吗,反正他是没看出来。
这时,问道:“对了师弟,先前你常与奉丹待在一处,那他现在可还在丹房侍奉?”
“在的,奉丹说了,月余之前,恩师神游归来,便言道要在丹房炼丹四十九日,”歪着脑袋想来想,又道,“按时计来算,今日午时便该是丹成之刻。”
“那正好,与师尊问安,求教一番。”若是晚了这位又去神游天外,那要请期离境,又得拖上数月去了。
闻言倒未有多想,忙答应着:“到时候向师尊要些灵草丹丸备着,奉丹那小气的家伙,向他多要一枚凝萃神魂的药丸都不肯,真是讨厌。”
莞尔一笑,自家这位师弟要的可不是一枚两枚,而是照着药葫芦拿,别说奉丹了,他看着也显肉疼,这位估计是把丹药当糖豆了。
日近午时,师兄弟二人终是赶回了山门,此刻正在崇景殿,抱丹阁外候着。
静静等着恩师出关,缠着奉丹要着那淬神丹,自家恩师的这位道童掌着崇景殿内的大小俗务,眼见日近中天,里面那位即将出关了,只好认栽,捏着鼻子拿出了三十粒淬神丹,再多却是不肯了,也知轻重,接过丹药便作了一副正经模样等在一旁,心里估计是乐坏了。
未有片刻,已是午时,眼前大门突地啷当大开,一阵清风自内袭来,只听:
“法无法,玄上玄,兹问何等闲?”
“道有道,妙中妙,何来问真要。”
随后一声朗笑:“童儿,带人进来吧。”
只见奉丹一个稽首,随后绷着个小脸,对着二人说道:“二位师兄请随我来。”
言罢,便走在了前面。二人跟着转至里间,来至内室,只见正中央摆着一鼎玄黄天地炉,炉上青烟漫漫,袅袅升腾。
而主位云床之上,一个慈眉老道,身着景天宪袍,顶戴玄穹天冠,一柄拂尘怀中握,正含笑看着众人。
奉丹将人带到后便已退至一边,二人却是忙自见礼,云床上的道人颔首说道:“修为倒还扎实。”又指了指,“倒是你这小鬼,灵药丹丸终归是外道,借以辅助尚可,且莫过分依赖。”
随后看了看,“气态饱满,玄窍俱开,一身真气流转不息,周天常在,灵台宝光隐隐,倒是将至先天了。可是定下道途了?”
闻言便一稽首,道:“回师尊,弟子确已定下路途。此来便是向恩师请准,入九州历练修行。”
一旁的闻言则是瞪大了眼看着牧还松,请期离境,这可与他所想的不同。本以为师兄会请教些修行上的疑问,这下却是直接请求下山游历去了。
他自小便与之相处,早年入道更是多由引领。之前的三位师兄他并未见过面,但也常听提起,心中是敬畏多于亲近。唯独这位四师兄,自小相伴相知,情比兄弟。
当下听了牧还松之言论,也立时央求道:“师尊,我,我也要去。”
云床上的道者却含笑摇首道:“你之师兄离境出去尚可自保,你却不成。你师兄一人我当可安心,若是让你二人一同离去,为师却是放心不下。”
“可是,可是我······”半是吞吐,半是无言,岳世棠这会儿不由心恼,平时为何不多加修炼,哪怕再勤勉一点,也不会这般进退两难。
这时又听师尊说道:“上回为师予你布置了不少功课,你哪一日达成,为师便同意你哪一日下山,可好。”
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那功课可是多的无法想象,尤其是要看那些古经典籍,真可头疼。心下虽抱怨着往日悠闲不再,却已下定心意要今早完成这一堆功课,好早日离境找寻师兄去。
随后又听恩师说要与师兄商谈,便应下声来,跟着奉丹在外等候,临走前却见到眨了两下眼睛,表示放心,这才安下了心。
待二人离去后,道人便就对着问道:“可决定好了?”
“是。”答道,“琨墟境中虽然安逸,但九州界中却更能磨砺自身道行。”随后想了想又说道:“况且在外总能开阔眼界,将藏经阁中所学的,真正融汇贯通。”
道人微一颔首,却又问道:“那你可知,此去九州,或将历经种种险难,稍有不慎,便是道灭魂消,沾染尘涛,更将难回琨墟境中。如此,你可还要坚持走下去?”
闻言一愣,说道:“向道之人所求的便是天地所不容,争天地之一线,遇百般磨难倒也正常,生死虽有大恐怖,然则不历经风雨,又如何化虹。至于沾染尘涛,弟子不违本来初心,立身正道,何以担忧,待他日功成,自能回归。”
“你虽有此心志,然则世人却多有偏颇,纵是一腔甘心热血,也总有人毁你,谤你,辱你志向。你,又当如何?”
闻言,却是不假思索,脱口便道:“纵使业障缠身,不改心头吾志。”
话出口后,便见道人微微一笑:“善。你既有此心志,吾便赠你麒麟紫宸剑,赐你‘清莲白叶’为号。”又一甩拂尘,室中那鼎玄黄炉,噹的一声开启,自内飞出三道金光,钻进悬空的琉璃玉瓶中,飞至身前,说道,“这三枚九转还命丹,你且好生利用。”
最后又拿出一块玉简,“此乃玉珑金册,为师知你喜好读书,这玉珏之中拓印了藏经阁中的部分典籍,如今便也送你吧。”
将玉简推了出去,悬在了身前,末了言道:“往后便看你自己了。去吧。”随后合上双眸,闭眼玄修去了。
跪下叩首,拜别恩师,随后将一应诸物收入乾坤袖囊之中,便就退了出去。
来至外间,见到师弟,便与之一同回去,路上,好生交代了他些许事宜,这一趟离开,他最放不下的便是这个师弟了。如今这位倒是懂事了许多,又有恩师叮嘱,想来自身便是不在,也当能在修行之上多安几个心。
夜里,却是跑到精舍之中,从乾坤储物袋中倒出了不少瓶瓶罐罐,说是要师兄拿着这些丹丸,下山之后便就不怕了。
牧还松笑着挑了些许,余下的倒是还了回去,说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而后便从奉丹那拐了些灵药药草回来,牧还松这回不好婉拒,只好全数收下了。
次日晨,收拾妥当后,便来至一颗浩大柏树前,这是琨墟境通往外界的一条通道。
只见树干上化出一张粗糙老脸,看了看,说道:“小道友可是要去九州?”
见牧还松应是,那柏树便就扭动身姿,从树桩处开出一道缝隙,随即便张裂开来,化作一道发光门户,只听这柏树说道:“从此门中过,便能到得九州,不知你要往九州何处?”
想了想,便道:“暂无定处。”
柏树恩了一声,说道:“那便随机传送可好?”
见无有异议,那老树又嘱咐道:“还有一事,入得九州,便不可借由琨墟名号,此乃历年传统,还望小道友能够记下。”
“前辈且放心,弟子记下了。”应下后,眼前这张面孔微一点头,便化入树干之中,消失不见。
随后,与来送别的师弟挥别,便踏入那扇发光门户之中。
门外只见眼前光亮刺目,一时间竟睁不开眼帘,随后便是一阵流光变化,人已是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