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八方流云洗烟尘,
一身麟衣褪凡根。
世有春秋无定数,
朝夕昏昧乱苍生。
琨墟境,采云巅,既清方寸间。
璀璨星辉下,只见空庭水榭内,几朵夏荷点点荡漾湖面。一方清庭幽园倒显素雅宁静。
方桌边上,素衣道士轻启书卷,倚着月华,阅览手中典藏。
微风轻起,入神的人倒胜似画中散客,出尘高雅。
便在此时,西天上,一粒红芒划破长空,带着如血辉光,映得满天云霞绯红,直坠西野。须臾间,霞光尽殁,漆黑夜色竟是在此一瞬之间完成了由暗转彩、由瑕变黯的转换。南天处,那颗常年静寂的贪狼星芒,突地皓光万放,照射四野,引得漫天群星躁动不已。
“其势若虹,其柄如戈,剑指西垂,群星伺动。”
庭院里,惊觉异象的不由呢喃低语:“天地否卦?”
一语未落,突觉一阵锥心刺痛直袭心中,猛然一瞬后,便仿似万蚁食侵般痛透心扉。
仅只几息,却比三秋来的更要长久。转眼间,额角已是渗出多层密汗。
忙捂心口,双眉紧皱,抓着胸前衣领欲要压抑这股疼痛,却是毫无用处,依然是万箭穿心般的难受。良久,这心悸之感方才消怯下去,长吐一口浊气,心中付道:“可算是停下了。”
随即又想:“无端端的,怎会突然如此?”
虽说修道之人确实会有那冥冥感应,能够知悉些许天机变化,从而明了凶吉利害,最终感由心生;但这多是修为高渺又或是特定境况下的人才能感应的,自认暂还不属于前者,那便该是后者了。
于是心道:“是这天象的缘故么。”
举目望空,此刻,群星争辉之景已是渐复平息,只那贪狼仍旧光耀四野。
“贪者,欲也,虽主祸福,自古以降,却多以‘杀星’谓之。如今贪狼星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何况先前时分,还有一颗客星划过西边天域;天地否卦之局,看来是无差了。”
思及此处,不由皱起眉角:“心如锥绞,锋芒在胸,应这天象,莫不是预示将来劫兆?”
此念一起,不由嗤笑一声,这算什么,在这与世隔绝的琨墟境中,还能有什么波及自身的变数不成?可这突来感应却总不会有错吧?若是不涉自身,难不成是指熟悉之人?只是那几位无不本领高强,哪还需要自己操心。余下的那位更是与自己一般待在这琨墟境中,就更无可能了。
左右寻思间却得不出个结论,到头终是叹息一声,心道:“希望是我多虑了。”
重又拿起了桌上经卷,可这回却没了看下去的心思,一吐气,又扔下了书册。
修身养性,凝神清修,这一番星动与心恸,倒是把养气阶的要点核心给忘得一干二净,微一摇头,真是枉费了这十多年来的修行。
定了定神,收拾好心绪,便欲回房静修。只是才要起身,便就感应到一股劲气直往背心袭来,速度迅猛,擦着风啸之声,直冲过来。
一勾嘴角,回过身去,同样是两道劲气弹出,一道势强,比拟开窍阶位,一道势弱,才只养气阶位,而也就在这短短一瞬,牧还松身上泛起的真气波动可见他已是开窍阶的巅峰位段,仅只一步便可灵台筑基,踏入先天的范畴了。
再看那两道劲气,一道与那来袭真气撞在了一处,瞬息间便将之消弭于无形,而余下的那道,则是往一旁不远的灌木中射去,随即便听到一声“哎哟”的叫唤。
听着便就轻笑了一声:“出来吧小师弟。”
不过那草堆却不见丝毫动静,牧还松一挑眉:“怎么,还不出来么?可是要我再来几道?”
“别别别,我出来还不成吗?!”只听几声急囔,那灌木堆后面一个一十二岁的童子,捂着额,扭着个小脸,灰溜溜地钻了出来,嘴上抱怨着:“打个招呼而已,师兄何必那般较真,你看你看,我额都肿了。”
却不作理会,那劲气是他发的,力道的大小自然是清楚明白,哪管耍宝,只笑应着:“是啊,打个招呼而已,师弟又何必这般计较?”
闻言一滞,看着自家师兄似笑非笑的模样,讪讪吐了吐舌,他这是自知理亏,先前那一击要是果真砸在牧还松身上,那可不是一个招呼那么简单,虽说不一定会有什么大伤,但气血不调却是一定的。
他当下也不装了,撒了手,那额上哪有什么红肿。转头便坐在了旁边的椅上,直嚷嚷着:“就知道欺负我,就不能让让我吗?”
又恼羞地一把抢过桌上的书册:“百草纲本录?嘿,师兄这回怎不看那道典经藏了?我可记得,师兄你是双手不离金经卷的,如今这般分心可不太好。”
“诶,非我分心二用,实我博文广记也。”摇首轻笑道:“何况,功体臻至此境,已非是书上内容能够指导,多是要靠机缘引导,方能水到渠成,先天筑基。”
随即又一指,言道:“倒是你这不安分的小子,说吧,这回是偷吃了奉丹的紫元抱守丹,还是闹了那奇珍百兽园了?”
“喂,师兄,难不成师弟我在你的印象中就这么不堪吗,除了那点破事儿,就不能因为别的事情才来找你啊?”
微一沉吟便道:“你若是要我替你抄写大德金刚卷,那便也算了,上回被你骗得将那三经四卷都给抄录了一遍,这次啊就免了吧。”
闻言更觉羞恼,他现下可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位就是故意要揭他短、捉弄他的。于是当下就把手里的书册往牧还松身上一丢,言道:“就知道消遣我,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在奉丹那磨了好久才打听到,明日元武法/会上讲法的究竟是谁,你就不知道感谢我。”
抬手接过那飞来书卷,而后会心一笑,那元武法/会他自然知晓。昔年恩师在九州界外立下这座世外桃源——琨墟境,同时又接纳些许虔心修士共同参修。这元武法/会便是由他那恩师的同修道友创办起来的,专为指导后生晚辈。
只是这法/会之主每隔甲子一换,每一任讲师的性格不同,开讲的日期、内容都不尽相同,有时甚至数年才开坛一讲。好在,对于养气、开窍境的低阶修士来说,除了功法天资还有那修炼外药之外,就剩下水磨工夫了,唯有破镜晋升时需要请教指导。而明日则是这一甲子负责人的第一次讲演。
相较于以往的那位好好先生,就不知这回的这位讲师会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不过却也不甚担心,在他看来,明日终归是那位的第一次讲***不会一来就是冷场吧。
倒是眼前这位,竟然能从恩师座下的侍奉童子嘴里撬出话来,真是不可思议。要知道那几位向来都以嘴严著称,若非得了恩师又或是那位讲师的允准,想来便是这位磨破了嘴皮子也探听不到半分消息吧。
不过还是要感谢他这位小师弟的良苦用心,只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如此说来,为兄还要感谢你咯?只是这些感谢话语,怕是还不如让我问你,那位究竟是谁吧?”
看着一脸得意的模样,叹息一声:“好吧,你赢了。说吧,明日那位讲师究竟是谁啊?”
“嘿,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求我吗?”语带得瑟,显然,心中是窃喜不已。
轻笑一声,便道:“那就算为兄求你了,可好?”
闻言,是咧嘴而笑,他在手上可是屡屡吃瘪的,能够让他这位四师兄自认下风,着实让他开怀不已。只见他微一昂首,小脸傲然,言道:“师兄可还记得金鼎峰上的那位醉酒名锋?从明日开始,这一甲子便是由他来担任元武法/会的首席。”
“竟然是他?”微觉讶异,可是知道以那位的性子,是向来不愿理会这些琐事的,不曾想竟也愿意接掌这法/会首席之位。
见过讶然的模样,更觉欢喜,又继续卖弄着自奉丹处打听来的消息,言道:“据说那位是跟人打赌,输了之后,才无奈接下这个位子的,不然他是决计不会接受的。听说他可是为此郁闷了半天呢。”
听得此语,不由释然,赌局么,这倒确实是唯一能让那位下场的办法了。只是苦了明日的一众听讲人等,怕是没法如愿以偿了。
这时又听那说道:“正事谈完了,现下该说说私事了。先前看师兄你唉声叹气的,我才想咋呼你一下的,可惜没成,现在我倒想问问那是怎么了?”
“你倒是眼尖的很。”轻笑一声,就猜到这位一定会出言相问,只是这些不能确定的事,他暂时还不想让这位知道,便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看到了星象变动罢了,感慨一番沧海桑田而已。”
闻言就皱了皱眉,随即抬头望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四师兄博文广记,看的经卷书藏比自家走过的路还多,那些神神叨叨的星学运道必定也是有的,反正他是没读过,也懒的读,看多了可是晕头转向的很。
至于这天象什么的,也就先前滑了一颗扫帚星,要让像诗人般看出个感怀,那还是免了吧。
于是,一歪脑袋,言道:“师兄就莫感慨了,还是担心下明日的元武法/会,怎么才能拿到名额吧。”
闻言一声笑,微微摇了摇首,未有多说什么。醉酒名锋伏鹞子么,他倒是有些期待明日的法/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