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极其舍得在马匹的喂料上下血本儿,一多半是粮食,一少半儿是草料,小马驹们粮食草料搭配个个吃的膘肥体壮明显见长,二叔指挥着劳耕队的人除了定时给马驹子喂草料,还让他们定时给马驹刷洗,照顾的比藤木还周到。二叔从小就喜欢马,虽然这是一群来自异国他乡的小马驹,但他并不像恨日本人那样恨的要命,小马驹在二叔的关心下不长时间就都认准了他,常常跟在他身后撒娇,跟他亲近,有时还舌头舔他的衣服和脸蛋子,跟二叔混的就像大人与孩子之间的那般感情,让二叔瞅着好不高兴。
自从二叔当上了马倌,森岛就生了一肚子气,因为现在他成了一个没有官职得闲人,常常被二叔指挥的东奔西颠,连休息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二叔这回有了特权森岛算倒了霉,每天一上班二叔就让他不是干这个,就是让他干那个,甚至还让他跟着劳耕队一起喂马,到野外割草,一天下来累的他筋疲力尽躺下就不想起。这还不算,二叔为报森岛踢死二爷爷之仇,还把最累最脏的活让森岛干,比如,清马粪,扫马厩都包给了他。森岛一看二叔对他像对待劳工一样不把他当人看,回到孟庄就向龟本告状。龟本能怎么样?二叔是谷口任命的马倌,官职虽小但他也不敢擅自撤换二叔让一个头脑简单智商低的森岛当马倌?所以,龟本只能把森岛训斥一回,让他好好工作,无条件地服从二叔指挥和安排。
二叔跟养马场的日军混的都很熟,鬼子兵们都亲切地称呼他“张马倌。”二叔有心计,他隔三差五就跟鬼子兵喝点儿酒,特别是跟藤木,小吉刚熊拉的异常近乎。二叔这样做,一是让藤木和小吉刚熊对他有个好印象,二是让他们放松对他的戒备。有时候藤木看到二叔遛马很开心,就让他骑马到外便兜两圈儿,让马驹也跟二叔一样开心起来。有了藤木的话二叔心里就有了底,他骑上马就出了养马场疯一阵。
这天,二叔又在遛马,马二流子不知是在地里干活路过还是游逛到这里,手里拖着一把破铁锹晃晃悠悠过来,拉住二叔说他也想骑骑马,过过马瘾。
马二流子那种德行二叔看见就烦透了他,张嘴就让他滚蛋。马二流子赖着不走死活非要骑两圈儿。二叔看到马二流子想骑马兜圈儿的欲望如此强烈突然来了孬点子,他下了马让给马二流子,马二流子二话没说“哧溜“就上了马背。可能小马驹子认生,马二流子刚爬上马背还没喊“喔”,就见马驹子突然扬起前蹄,抬着高傲地头嘶鸣一声,马二流子在马背上还没坐稳,一个倒栽葱就从马背上栽落下来,马二流子本来就没有肉的屁股被这么一摔,立刻疼得他嗷嗷喊叫起来,把二叔在乐的鼻涕泡儿都出来了,骂他,活该!
马二流子站起来使劲儿踹了小马驹一脚,骂了一声,捂着疼痛难忍的屁股就骂二叔没大没小不知道心疼人。骂完了,他来到二叔跟前,说:“铁锤,你说你骑它马驹咋不闹腾,俺这咋一骑它就把俺摔了下来?这是咋回事儿,认生?”
二叔说:“它不是认生,它是看你不顺眼,可不就摔你老小子。”
马二流子并没有把二叔说的难听话放在心上,他望着不安分的小马驹,翻腾了两下眼皮,突然说;“哎,铁锤,养马场有这么多马一定不好管理吧?”
“啥意思?”二叔问:“你想替日本人当家管理养马场?”
马二流子一听二叔张嘴就呲的他,对他的话断章取义就不高兴地说:“铁锤你净瞎想,俺有那本事,俺是说你这么聪明就不能训练它们一个统一的号令,让他们一听见你的号令,都听你的指挥,这多好。”
马二流子虽然没正行,但他这么一说仿佛点醒了梦中人,二叔站起来突然把马二流子扔了个跟头,乐着说:“二流子,你老小子这回算说了点儿人话。”
从那天起,二叔就开始暗中驯马,他不是吹口哨,而是一种怪叫,那种怪叫无法用语言形容,你说他瘆人鬼子兵和藤木以及小吉刚熊听了却又说好听。慢慢的马驹们也和藤木他们一样适应了,每当喂草料的时候二叔就怪几声,远处撒花儿的小马驹子听到二叔的怪声,就像听到了号令,一窝蜂就都聚到了二叔跟前,围了一大圈儿。
表面上二叔成了谷口的人,一天到晚在养马场忙乎,但实际上他每天都回家。养马场离村子三里多地几步就到家,二叔回家把养马场的情况跟父亲每天做汇报,让父亲在家就能知晓养马场每天发生的情况。
藤木当上了养马场场长又重新把人员进行了安排。藤木特别强调,二叔和那些劳耕队的人都必须学会几句常用日语,以免交流起来双方都是洋鬼子看戏啥瞪眼。
这天,二叔念念有词地背着日语就回了家,刚一进门父亲就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前两天龟本到姚马庄村征粮遭到这个村保长的反抗,龟本一怒之下就以他是灭鬼八仙为名把保长一家生生活埋,其家人也未幸免。从姚马庄村保长被龟本活埋这件事上,父亲觉着自己带着灭鬼八仙暗中抗日,却让姚保长替他们背了黑锅,于情于理他都觉着对不起姚保长。
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二叔正在街上帮着干活的村民往里搬运新进的一批烟叶,无意间看见了村口来一个人。二叔眼尖,他一眼认出来了那人,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
“大哥,你看谁来啦?”。二叔推门回家,冲着屋里喊。
父亲正在屋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账,一听院里二叔喊他,隔着窗口往院里张望,一看一个四十岁左右,大高个,四方脸,黑眉朗目,穿着长袍马褂,肩上背着褡裢,戴着墨镜的生意人映入他的眼帘。于是他就出了屋,跟来人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还认识我吗?”来人笑呵呵地父亲问。
“江.”父亲刚想说话,看看后院二道门,马上改口说道:“呦,是江老板,稀客稀客,赶快进屋。”
母亲忙着给客人倒水,然后把街门反关上,坐在大门外纳鞋底儿放哨。
来人是江排长,江排长也没客气,端起二叔给他倒的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父亲轻声问:“江排长,今儿来有事儿?”
江排长往院里瞅了瞅,然后就把他这次来沁河村的目的和任务叙述了一遍。
原来,前不久的一天,太行独立支队在武安一个村庄开首脑碰头会,不知咋回事?住武安的远山联队突然包围了开会的村子。由于日军人数众多来势凶猛,霍支队长他们在突围时一名朝鲜籍战士不幸受伤被鬼子抓了俘虏。后来又经过内线得知,谷口命令远山联队长把朴金熙送到了邯郸城里日本宪兵队,要在那里让朴金熙开口。
为了国际影响,霍队长,黄政委决定实施救人计划。然而,霍队长考虑到他们远离邯郸城较远,不熟悉邯郸城里的情况,对救人的打算又一筹莫展。
江排长想到了父亲,就跟霍支队长提起了灭鬼八仙。就这样,江排长受两位队领导重托来找父亲,让他协助江排长,到邯郸城日军宪兵队侦查朴金熙究竟关在哪里,能否帮忙实施营救?
父亲静静地听着,一直等江排长一口气把话说完,思索了片刻,突然把桌子一拍,说:“行!只要是为了抗日,这忙我帮。”
一路无话,三个人很顺利地进了城。来到城里一打听才知道,日本宪兵队在城中街“邯山书院”对面。
“邯山书院”始建于乾隆十年,为邯郸旧时最高学府,占地南北56米,东西52米,建筑面积863平方米。日本宪兵队就在它的对面一所占地约有一亩多地的大宅院。
宪兵队门口竖着一个高高的牌子,老远就能看清上面写着“大日本皇军驻邯郸宪兵队”几个醒目大字,门口两名鬼子兵把守。
二叔扮成了一个叫花子,蓬头垢面,脸上脏兮兮的,左手里端着一个破碗,右手拄着一根打狗棍,向宪兵队门口走去。
江排长依然生意人打扮,身穿长衫,头戴礼帽,眼上挂着墨镜。
父亲扮成江排长的跟班,俩人坐在巷子口一个茶摊一边聊天喝茶,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宪兵队门口的动静。
宪兵队门口一会儿是摩托车冒着黑烟进去,一会儿是汽车鸣着喇叭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座人间地狱。
二叔来到宪兵队门口往院里瞅瞅,院内一堵影壁墙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里边啥也看不见。
正在二叔发愁之际,北边胡同口突然冒出两个鬼子兵,推着一辆摩托车气喘吁吁正向这边过走。二叔看到两个鬼子兵推着摩托车忽然有了主意,他断定摩托车一定是坏了两个鬼子兵才推着回来的。于是二叔小跑着到了摩托车前,点头哈腰地问:“太君,你们的车,是不是车坏啦?”
一个鬼子兵目光瞅了二叔一眼,然后回答:“是的是的,你的,要干什么?”
二叔没有回答问话的鬼子兵,把打狗棍往摩托车上一扔,也不管鬼子兵同意不同意,伸手就帮着推。二叔有力气,他一上手摩托车马上蹭蹭往前窜。
一个鬼子兵喘了口气,一手敲打着腰背,一手伸出拇指夸咧着嘴笑着说:“叫花子,你的太有力啦.”
“那当然,那当然,”二叔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肯定不一样。”
说话间,摩托车就被推到了宪兵队门口。一个站岗的鬼子兵拦住二叔不让进,二叔看看两个鬼子兵,那意思,他不让进。
一个鬼子兵跟站岗的鬼子兵“哇哩哇啦”说了几句,站岗的鬼子兵便不再阻拦,二叔推着摩托车随着两个鬼子兵就进了宪兵队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