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听说龟本要在沁河村征用一百亩农田种粮食蔬菜,马上就慌乱起来,呼啦啦都跟在侯二鬼,董占彪身后,随着父亲到了村北。
那时候的沁河村村北有大片的庄稼地,土地平坦肥沃,粮食收成高,在铁路西算是少有的粮仓之地。
侯二鬼来到耕地,举目望了望一望无际的庄稼地,然后用手一乱拉,说:“这方百亩耕田地以后就归大日本皇军耕种了。”
旁边的村民一看侯二鬼圈住的耕地有他们家的,马上跪倒侯二鬼面前哭着央求他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候二鬼哪管那事,几声大骂把跪求的村民赶到了一边。
马二流子一看没圈住他的庄稼地,心里还有点儿不高兴,嘟嘟囔囔说:“俺这么好的地他们也没看见,瞎眼。”
马二流子之所以愿意让侯二鬼圈住他的土地,是因为他早就不想再耕种这些让他累死累活的二亩薄田,他想,给了日本人以后能吃到日本罐头,还能抽上日本香烟,喝上日本清酒,甚至还能娶个日本女人。然而他的意愿没能实现,他感到很遗憾。
二爷爷被董占彪拉到地里强迫他为龟本种地。二爷爷脾气倔,他说啥也不干,鬼子兵伸手就殴打他。父亲怕二爷爷被鬼子兵打伤,就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劝说。二爷爷跟二叔一样是个驴脾气,他没被父亲说服,依然往回走。鬼子兵见他又要走过来用枪拦住了他,骂道:“八嘎,你的,再要回家,死啦死啦的。”
从此,二爷爷就成了鬼子的人,每天带着村里四五十个人在地里起早贪黑地忙乎。
龟本派出了几个监工,虽然这些监工没有穿军装,但每个人腰里都别着短家伙。监工头儿森岛高傲地来回巡视着,看着二爷爷他们在地里干活。
龟本“猴儿精”,他怕二爷爷他们在种子里做手脚,就在点种子时用他们自己的种子,并看着他们把种子一粒粒埋进土里。龟本还把大片的租种地进行了规划,也就是两边的地春夏种粮食,秋后种棉花,中间的地一年四季种蔬菜,蔬菜并不外卖,而是专供他们自己吃。
不久,春天的蔬菜下来了,有菠菜,小白菜,韭菜,茄子,还有黄瓜莴笋,满地绿油油的。你别说,日本鬼子人不高,可他们的种子长出的黄瓜却根根都有一尺多长,又粗又绿,水灵灵的让人瞅着眼馋。
炎热的太阳下,每天一批批一车车成熟的蔬菜被送到孟庄和城里,让鬼子吃的有滋有味,二爷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由于他年纪大了,每天干活累的筋疲力尽腰都站不直。
眼看麦子又到了收割的季节,村民林双喜突然有一天撂耙子不干了,从那天开始好几天不见个人影。
监工头儿森岛不行,到他家抓他,林双喜没在家。森岛返回头就找父亲要人,说我家跟林双喜是一个联保对子,他必须把林双喜找回来,否则就让父亲找人顶替。
二叔听说了,就到林双喜家找他。林双喜娘说,双喜前几天出去就一直没回来,她也不知道儿子干啥去了。虽然父亲知道林双喜娘说的是谎话,但森岛撵着逼他他就急了,就让二叔顶替了林双喜,这才暂时打发走了讨债一样的森岛。
部分村民失去了赖于生存的耕地,不仅他们心里生气难过,父亲也难过极了。一连多日他吃不香睡不安稳,满脑子都是乡亲们哭诉的声音。
二叔再次提起了抗日的事。父亲又一拳砸在桌子上,发誓一定要杀鬼子,把村民的耕地夺回来。虽然那时的父亲想得有点儿简单,但他的抗日精神和勇气鼓舞了二叔,包子,三妮子,草上飞。
宋老师听说父亲要带头要起来抗日,他这个东北汉子就坐不住了,热血沸腾着,几次找父亲要加入灭鬼八仙之中。
有人要问,宋老师不教书匠吗?自从日本鬼子占领邯郸,日本鬼子今天来,明天来,闹得人心惶惶,沁河村也和其它地方一样没有了往日的安宁,学校自然也就开不下去了,宋老师不得不闲下来,按现在说,他失业了。
父亲加入二叔的灭鬼八仙准备寻机要复仇杀鬼子,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这天,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地里干不了活,二叔正在家里跟父亲,三妮子,包子,草上飞,还有宋老师商量事,突然,有人敲门,二叔打开门,一看是梅儿。
梅儿问:“大哥在家吗?”她说着,回头看看大街上又说:“咱还是到屋里说吧。”
今天,梅儿武安娘家的一个弟弟来她家串亲戚,在说话聊天中她听他弟弟说,明天下午有辆武安鬼子汽车拉了两箱从土财主家抢来的“金元宝”,要往邯郸城宪兵队送。父亲听了纳闷地说:“日本宪兵队是专门给人用刑的地方,他们要那玩意儿干啥?”
梅儿说不知道。
包子说:“****的小鬼子到处抢他们,除了爹不要他们啥不要?”
二叔又问梅儿:“你弟弟咋知道的?他为啥要给你说这事儿?”
梅儿瞟了一眼二叔,显得不满意二叔的问话,她说:“俺弟弟在武安城一个鬼子联队打杂,他昨个无意中听一个伪军当官说的。俺知道大家都一心想报仇杀鬼子,就来给你们说一声,不知道这情报对你们有用没?”
二叔问:“梅儿,你跟他提俺们啦?”
“俺也是灭鬼八仙的人,俺咋能跟别人乱说。”梅儿剜腾了二叔一眼。
二叔说:“谁说你是灭鬼八仙的人啦?”
梅儿红着脸回答:“你忘啦,那天晚上在俺家咱们四个人都起誓要杀鬼子报仇,三妮子,包子都是证明人。俺不管,你说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
“装蒜,你答应人家了你忘了俺们还记着呢,”三妮子说着捅了一拳二叔,学着他常说的那句话:“啥玩意儿?”
梅儿和三妮子合力对付二叔,弄得二叔不得不急忙找借口转移大家的视线。他笑着说:“看说正事儿,说正事儿,劫还是不劫?”
草上飞从炕边站起来,像个官长似得毅然决然地说:“劫!金元宝那可是好东西,俺小的时候就见过一回,可值钱了,劫了咱们一分咱可就都是有钱人了。”
从梅儿进来,到大伙开玩笑,父亲一句话也没说,他一边听大家议论,一边细细琢磨。当他看见二叔用大胆的口气跟他商量时,他果断地把桌子一拍,“干!”
二叔攥着拳头,咬着后槽牙说:“大哥,你在家坐镇,俺几个去就行,争取把小鬼子的汽车劫下来,抢了那些金元宝.”
“不行”,父亲一摆手说;“我是你们的谋士,你们几个毛毛愣愣的去我不放心,再说,我也加入了灭鬼八仙,哪有在家坐着抗日的?”
梅儿说:“俺也去。”
二叔说:“不行!”
宋老师不会使枪,二叔拿出一条三八大盖给他简单说了一下怎样拉栓,怎样上子弹,怎样瞄准,做了示范,最后说:“老宋,跟你说的太多了你也听不明白,到时候你看俺们咋使你就咋使。”
第二天雨过天晴,太阳一出来就像一个大火球把地面烤的冒烟儿。父亲他们选择的伏击地是一个早就废弃的砖窑,也就是黄家砖窑。破砖窑里被刚刚下过的一场雨里外浇了个透,里边还散发着闷热的潮气,他们一钻进去马上就一身汗。
二叔走到哪都忘不了领着他的黑子。黑子热的舌头吐的长长的,流着哈喇子,但它一步不离地守着二叔。父亲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针已指向十一点三十分。
太阳很快升到了头顶,闷湿的空气让树上的知了“吱吱”叫个不停。包子耐不住闷热,就往地上一出溜望着窑顶冒烟孔露出的一片天,说:“铁锤,都这会儿还不见鬼子的汽车,这信儿到底准不准?该不是小鬼子怕被人劫故意散步的烟雾弹吧?”
三妮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嘴里嚼着一个草棍儿说:“咱在这儿遭这份罪,可别让陈梅儿这娘们儿把咱们给骗了.”
“胡说个球啊你!”
三妮子一看他提梅儿还没说啥呢,二叔就来话呲的他。他冲着包子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继续嘴嚼他的草根儿。
父亲也等得有点儿心烦,刚才他还在想,梅儿说的鬼子的汽车到底能不能来?来了又该咋下手?两个问号在他心里翻腾着。
二叔待的实在有点儿烦,就走出窑洞手搭凉棚往西边的路上瞅。瞅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包子,你狗耳朵不灵吗?听听鬼子的汽车过来没?”
包子把草帽一扔,爬出窑洞,来到路边把耳朵贴在路上听了起来。
“咋样儿。听着啥没?”二叔问包子。
“来了。”包子说着向大家摆了摆手,那意思在说,你们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