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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永远心碎的仙人田

难得拥有一个清闲自在而又阳光柔美的日子,更难得在这样的日子里和几个野云似的朋友一起喝酒品茶乱弹琴。如果时间宽裕,最好是带上锤子錾子登山探洞寻找幽泉怪石,在一种心驰神往的散漫中放飞自己。

仁和这地方及其远亲近邻,喀斯特地貌异常发育,地下溶洞到处都有,只是这些溶洞大都深埋在地下,而且形态怪异,孰好孰坏谁也说不清楚,因此要想找到既可赏心悦目、又能陶冶性情的好石,就得靠运气,就得跟着感觉走。

冬日是登山探洞的最佳时节。这个时节溶洞里的气温高,寒气少,湿度也不大,钻进洞去既清静又暖和。加之冬月里有的是时间,寒假一放,就可以不必起早贪黑往学校跑了,一切繁杂的事务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明艳的太阳,裸露的大地,高原的山山水水都像心一样坦荡宁静,走离冷冰冰的斗大的居室更是一种享受·。因此,深谙个中情趣的几个老友,便选择了一个姣好的天气找我来了。大家准备好敲山凿石的工具之后,便用面条和酸菜填饱肚子,风也似地向外卷了出去。

这一次我们去的地方是曾经自大过的夜郎古国。心想既能自大,必定有自大的本钱;既能自大,也一定有出类拔萃的景观。然而,人地生疏,我们也只好边走边问,边问边走。走了很远之后,一位在山里犁地的老人告诉我们:在山的那一边,有一个很大的岩洞,只是洞中曾经有一条大蟒蛇出来过,叫我们还是别去为好。

蟒蛇自然是没有的,我们当然也不信,不过还是对老人的关心深表谢意。到了山那边,果如老人所言,岩洞十分阔大,有十几间屋子大小。一缕一缕的雾气不断从洞底透溢出来,叫人无端生出一种寒冷的感觉来。

一进洞口,我们便把气灯发亮,把鞋带系好,取出工具,放开胆子,开始寻找自己的“通灵宝玉”,叮叮咚咚地敲起来。一会儿山雪敲下一只“野鸭子”,一会儿椰风又削得一朵“大蘑菇”,一会儿白地楔下一座“埃菲尔铁塔”,一会儿寒石又锤得一尊“弥勒小佛”······只有我这个行动笨拙的人收获不大。因为在这黑黢黢的山洞里,眼睛既没有他们尖,手脚也没有他们快,所以忙了半天也只是觅得一个驼背的“钻沙乌龟”和一只缺腿的“无毛野兔”。好在我这个人向来都没有什么好胜心,做事也只重过程而疏于结果,因而便一发放弃了满载而归的初衷,漫不经心地沿着坎坎坷坷的黑路往前走。

当我离他们有十多米的距离时,突然发现了一个岔洞------窄窄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我用电筒照了照,照不到多远,我又侧耳听了听,却听到了奇异的声音------像水珠滴在盘子里的声音。我缓缓探身进去,又走了大约三四米,在暗淡的电筒光下,一幅逼真的江南水乡图便清晰地凸显在我的眼前。我来不及细看,就放声大喊:“仙人田,仙人田,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一片美妙的仙人田。”听到喊声,朋友们都争先恐后地挤了过来,跟我一样,他们也惊喜得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这些奇妙的仙人田,一小丘一小丘地摆在那里,挨在一起,晶莹玲珑,剔透别致,有说不出的精巧与秀美。每一丘田里,都恰到好处的滴满了凉水,浅浅的,亮晶晶的,在昏黄的亮光下荡漾着微微波痕,宛如妹妹永远贮满笑意的酒窝似的,又仿佛奶奶古老的童话中那些神奇的金杯银碗。“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此时此地,如果真有一轮如玉的月亮升起,那景致该会怎样令人心醉呢?

“这么少见的仙人田,要是能弄一丘回去装装水养养鱼该有多好?”欣赏够了,玩味够了,我有些情不自禁地叹道。听我这么一说,最有经验的山雪便抓过锤子,咚咚敲了两下,说:“能,怎么不能?你们听,你们听,敲起来是空声响,说明底下还没有完全石化。”于说完又敲了两下。于是,大家抢过锤子錾子全力以赴地敲起来。不知是美的东西都容易受伤,还是因为急于求成,出锤太重,不一会儿,一片幻境般的仙人田就被敲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我虽不是一个刻意追求成功的人,但是做起事来还算认真和谨慎,所以没过多久,一方秋水伊人般的仙人田便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它安身立命的家园,无可奈何地投入了我沾沾自喜的怀抱。

出了岩洞,在太阳的悉心照耀下,和我萍水相逢的小田就更见风致了,不仅大小适中,深浅合度,造型优美,线条柔顺,就连田的边沿部分也似荷叶翻卷一般,叫人心旌摇荡,爱不释手,不知不觉便想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诗句来。

走在路上,我又开始设计如何装扮我的仙人田了:在哪儿开一条山路,在那儿修一个亭子,在哪儿架一座小桥,在那儿坐一个垂钓的笠翁,甚至怎样给他补底,喂养何种金鱼都构思好了。心想,要不了多久,我的江南水乡之景,就会美得像儿时梦中那轮晶莹的红月亮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由于事务繁杂,屡屡搬迁,这些美妙的幻想还未来得及实现,我珍藏已久的仙人田就不翼而飞了。不知是被耗子拉去了,还是叫猫吃掉了,不知是家里人讨厌给摔碎了,还是在搬家的时候丢失了,总之是不明不白就音信杳无了。

每每谈及此事,朋友们都十分替我惋惜。之后虽又三番五次地翻山越岭,有洞必探,但终究不曾遇见过那般令我心醉又心碎的仙人田。于是朋友们又只好十分真诚地劝慰我,说是“算了算了,你那样的仙人田是大自然的杰作,鬼斧神工,天设地造,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别在那么耿耿于怀,空劳芳挂了。”仔细想想,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也多少有些道理。换句话说,人生不也是这样么?好多时候,好多人,好多事情,都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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