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十世纪,中国在经历了接近一个世纪的动乱之后,终于一统于宋。有宋一代,经济发展,人民富庶,却因为其开朝之初所立之“重文轻武”的政策弊端,北宋外患严重
北宋初立,东有大海阻隔,北有契丹虎视眈眈,西面党项民族和吐蕃不断崛起,南边又有大理掣肘,契丹、西夏、吐蕃和大理这几个政权如狼似虎般盘踞在宋境周边,大有分宋而食之的姿态。
四个政权中,契丹是最强悍的一个,这个马背上的民族自始祖耶律阿保机建邦以来,因自身的经济所限,盐铁不便,故而一直希望向南寻求扩张。公元936年,五代时期的第二个朝代后唐发生叛乱,后唐末帝李从珂和大将石敬瑭互相猜忌,继而刀兵相向,石敬瑭为掌握战场主动权,主动对辽太宗耶律德光称儿,以割让长城以南的燕云十六州为条件,向契丹借兵攻灭后唐而称帝,史称“儿皇帝”。宋朝建立之后,为夺回燕云十六州,宋太宗于公元986年发起“雍熙北伐”,派遣二十万大军分兵四路伐辽,但因准备做得不够充分,北伐失败,金刀令公杨业在撤退途中,率领所部兵马孤军奋战,最后负伤被俘,绝食三日,壮烈牺牲。此战的失利,使得宋对辽的战略关系由进攻转为防御。
公元1002年,刚拜枢密副使没几年的寇准失去了他的结发妻子李氏,因其不取妾室的作风,寇准一时成为了鳏夫,其时,他已深得真宗皇帝的信任和倚重,于是皇帝便颁下敕诏,亲自主婚,把一个能文能武的澶州守将之女宋紫衣许配给了寇准。这个宋紫衣是边境澶渊郡守将宋继荣之女,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因其曾有“非旷世奇才者绝不嫁之”的豪言壮语,前来宋府提亲的人寥寥无几,而就算有人自恃奇才前来提亲,也往往入不得宋小姐的方眼,故而文能提笔武能上马的紫衣依然待字闺中。按照宋制,女子年逾二十还尚未出嫁的,以逃避赋役罪论处,连带她们家族中的长辈也要一起受罚,紫衣的年龄早已超过上限,所以她的家人日日为此悬心。所谓天无绝人之路,真宗皇帝一日于无意中听到了紫衣的名字,他想见见这个奇女子,于是把她诏进宫中,在确认了紫衣的容貌与才学之后,他立刻决定,给寇准赐婚,这才有了皇帝颁诏的一幕,真宗还给他们准备了礼物,寇准的是一支从一块昆仑山璞玉中精凿出来的玉笔,紫衣得的是一柄从另一块璞玉中凿出来的玉剑,两件玉器均是玲珑剔透的上好宝物。紫衣跟真宗皇帝提了一个要求——她想看看寇准的人物风貌,真宗哈哈一笑,答应了她的要求。引导太监传了皇帝的旨意,带着寇准风尘仆仆地往金銮殿赶,真宗就让紫衣在丹墀右边绣帘下观看,紫衣小心翼翼地躲在了帘下。寇准正对着皇帝中气十足地奏事,紫衣也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从寇相公魁梧的身形中,紫衣看出了他的品貌非凡。自此,紫衣方始认定,寇相公是他一辈子的伴侣。
因为是皇帝的直接赐婚,紫衣不敢违背,遂与其父商议毕婚之事,老将军晚来得女,女儿出嫁他自然不舍,但他风闻过寇相公为人,思之再三,也就放下心来。本来,紫衣很快会戴上凤冠,穿上霞帔,成为最美丽的新娘的,不承想,西北党项族李继迁部不断崛起,威胁到了中原王朝的政治安定,真宗皇帝当机立断,派遣枢密副使寇准到陕西路督军备战,寇准和紫衣的婚事不得不因之搁置。
公务倥偬的间歇,寇准喜欢给紫衣去信,向她请教练兵打仗的方法和一些棘手问题,紫衣见信都会一一回复,并且常常会给出问题的参考答案。有一天,寇相公寄来了一阕词,紫衣看后激动万分,这首词名叫《踏莎行春暮》: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
画堂人静雨濛濛,屏山半卷余香袅。
密约沈沈,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
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紫衣看后,知道寇相公是站在“离妇”的角度上写的这阕词,她的心里为之一暖,她给寇准回信道:“相公心意,紫衣悉知,能得相公青眼,紫衣虽死无憾,只是要请相公记住:西夏乃虎狼之师,相公奔波前线之时,务必要注意自身安全,我也会在澶州祈求满天神祇保佑,保佑相公平安凯旋------
公元1004年的三月份,辽国的全部兵马在辽承天皇太后萧绰和辽圣宗耶律隆绪的指挥下,挥师南下,袭扰中原,大有与宋朝决一死战的姿态;西北方面,党项族首领李继迁在甘肃灵州被吐蕃将领蕃罗支设伏杀害,西北边患一时平定。在这种情况下,宋真宗急忙召回寇准,委其枢密使之职,以备战辽国。
三个月的时间里,辽军先后攻占保州、定州、瀛洲三州,而在攻打大名府的时候,由于大名府守军的坚强抵抗,辽军只能弃之南下,兵峰遂指澶州。
澶州守卫老将军宋继荣见形势危急,连夜让幕僚修书五封,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开封的各个衙门,他又叫来了女儿紫衣,跟她说:“根据斥候探报,辽国的先头部队已经在澶州城北七十里外的地方扎营,随时有攻城的可能,澶州城已是岌岌可危,我儿身逢战时,国事蹉跎,你又生在武将之家,注定很难享受常人之乐,当前御敌为先,你的婚礼,恐怕又得延后了。”
紫衣听父亲这么一说,精神为之一凛,她右手抱拳,左手掌搭在上面,朗声说道:“爹爹放心,女儿也是知晓民族大义的人,我一定跟爹爹一起,保卫澶州城,除非战死,绝不后退一步。”
老将军听女儿说得恳切,微微地笑着,他取出了自己的亲笔信,把它交到了女儿手上,并嘱咐道:“这封是我向寇准寇相公发出的求援信,我把边境的糟糕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这封信关系到澶州城的生死存亡,你一定得亲手交到寇相公手上。”
紫衣接过那封信,特意带着那柄皇帝所赐的玉剑做信物,连夜带着几个随从骑马往开封赶去。马行飞快,第二天傍晚,紫衣他们便找到了寇府。下马之后,寇府的老管家寇安接待了他们,在见到了紫衣所出示的玉剑之后,寇安不做通报,便把他们引进了大厅。紫衣在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下,寇安则进书房通报老爷知道。
没过多长时间,寇准便从里屋走了出来。紫衣起身迎接,看到了寇相公魁梧的身材和一部长须下英俊的面庞。
“小姐千里而来,所为何事?”寇准并没有坐下,先这样问了一句,先时写信的时候,寇准和紫衣都是以“相公”、“小姐”相互对称的,所以现在,寇准称呼紫衣的口吻依旧未变。
紫衣忙从怀中取出父亲的亲笔信交给寇准,说道:“如今契丹铁骑大肆骚扰边境,现在已对澶州构成了威胁,他们的先锋部队现在正在澶州城北七十里开外的地方驻扎,看样子有随时攻城的可能,我父亲虽然也给朝廷发了急报,但他清楚,满朝文武,没几个愿意去碰这件事情的,所以父亲派我前来,务请相公出来解决澶州危难。”
紫衣说完,寇准却并没有说话,他在看信。看完信,寇准才吩咐寇安:“我这就进宫面圣,你在家好生伺候小姐歇息,再在后花园摆上一席,回来我要请小姐一聚。”他回头又对紫衣说:“事态紧急,我必须立刻觐见皇帝,面陈利弊,小姐在此安宿一宵,明日再回家复命不迟。”紫衣点头。
寇准到文德殿面圣去了,紫衣在寇安的带领下,来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她脱下了寒铁征衣,换上了一件褙子,整理好了云鬓钗环,静静等候寇准下朝归来。寇准归来已是晚上亥正时分,更衣之后,他便来到后院跟紫衣见面。
紫衣起身对寇准推手一揖,寇准搀起了她,发现她褙子内一件小衣之上,酥胸如雪,她脸印微红,时启檀唇,丝毫不差于其他富贵之女、倾城之人,也全然看不出她平时的女将作风。
“小姐脱去戎装,甚是漂亮!”寇准说。
紫衣略羞红了脸,忙说:“相公夸奖了。”
寇准想起了朝觐之事,就说:“我本打算让皇帝御驾亲征来解决边关之事,但朝廷上多股势力纠缠,让皇帝一时间难以做出决断,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以后慢慢地去引导他,但小姐放心,我既然应承下这件事,便会倾尽全部的心力,定解边境燃眉之急。”
紫衣见寇准说得客气,便说:“皇上已经赐婚,相公又何必一直对我以‘小姐’相称呢?叫我紫衣就好了。”
寇准哈哈一笑,他忙请紫衣入席,并说道:“紫衣!不错的!应该叫你紫衣。”紫衣点头。
寇准又说:“紫衣,你进我家门,须知我以家国之事为重,府中上下的管理,需要你一力承担,你也得像之前我在陕西路的时候一样,读书明理,助我决策,再者,朝中权位,沉浮易主之事常有,以后我会有外贬之虞,你还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啊。”
紫衣听寇相公轻松说出“有外贬之虞”这几个字的时候,心中一紧,他突然意识到了眼前之人的不平凡,他胸怀坦荡,对自己与时势也有着十分清晰的认识,可以想见,即使以后身处逆境,寇相公也会坦然面对。这样的人一定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寇准说的话,紫衣一一答应,当下,他们就在月下饮酒赏花,共度这一个难得而又难忘的夜晚。
这天晚上,开封下了一夜的雨,转天起来,雨虽然停了,但道路泥泞,不利于骑马,所以紫衣他们直到申时才从寇府出发,往家里赶去,因这个耽搁,他们于次日申时才赶到澶渊郡外。都说十里不同天,此时的澶州上空,一片蓝天,已得到寇相公的肯定回答,紫衣的心里也很是轻松。
忽然听得斥候来报,说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发现了辽国的旗帜,紫衣对此吃了一惊,她马上让斥候带路,侦查敌情,看看辽军是不是真的对澶渊郡有所动作。
斥候马上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小树林中埋伏起来。紫衣在暗处观察,发现这些人都扎着小辫,带着高高的皮帽,是典型的契丹人造型,看样子应该是辽朝军人,而这伙人在大白天还敢明目张胆地侦查情报,却也着实令他们惊讶。
“该怎么办?是发动突袭,还是绕过他们,转个圈回澶州去?”紫衣在想。
直到看到那面绣着蒙古狼的杏黄旗挑在旗杆上迎风招展的时候,紫衣才把心一横,定下了计策,因为紫衣判断,那面招摇的杏黄旗应该归辽国统军先锋、南院大王萧挞览所有,只有萧挞览才会用不同于契丹军旗的杏黄色狼旗。而现在,萧挞览只带领寥寥十数人的队伍便敢前来查看地形、刺探情报,这也跟这位南院大王大无畏的性格是相符的。
紫衣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身边人,并向他们下了命令:“由我和几位兄弟把萧挞览引至澶州城下,剩下的人现在速速进城告诉老将军这里的状况,叫他即刻在城墙上设置床子弩,待萧挞览到达射程之内,便射他于马下,澶州之危可解。”
听紫衣这么一说,在场所有士兵都不愿意让老将军的孤女以身犯险,纷纷请缨诱敌,紫衣对他们正色道:“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我们不能再在由谁诱敌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了,再者,你们谁有把握能跟萧挞览过上几个回合的?”
这帮士兵把脸红了一圈,也只能让紫衣去诱敌了,当下他们分工明确,几个人进城报信去,剩下的人依然伏在树林后观察契丹方面的动向。半个时辰之后,契丹人依旧没动,而紫衣判断,那几个报信的士兵已经进城,诱敌计划可以实施了,于是他们骑马下山,往萧挞览的营地冲来。等萧挞览反应过来,紫衣等人已经在辽军外围砍伤了不少士兵,萧挞览毕竟身经百战,没有迟疑,便坐在了马鞍之上,他一直追击紫衣至一条小河边。
这条河宽约三丈,深有二尺,本来由一座浮桥沟通,紫衣因阻敌的需要,过桥之后便把它毁了,过了河,再过三里路就是澶州城,而此时,澶州城墙已隐隐可见。萧挞览的兵马是可以涉水过河的,但是需要费一番力气,还得防范宋军在自己半渡过河的时候偷袭。紫衣怕萧挞览深思熟虑之后不会冒险涉水,便用自己细弱的女声向萧挞览喊道:“萧挞览,你个无耻之徒,只因为是萧燕燕的兄弟,就敢挂羊头卖狗肉,充当先锋之职,想你有什么本事,就敢来宋境送死。你若有胆量,过河来跟姑奶奶决一死战。”
萧挞览被一个女子如此数落,顿时按捺不住心中一股无名之火,他旁边的人立刻上前进言:“对方让一个女人前来搦战,恐怕是个陷阱,望将军三思而行。”萧挞览道:“本将军受命于天,得到满天神祇保佑,前面就算是个陷阱,我又何惧之有。”话未毕,他已经纵马渡河而去,他手下人也飞快跟上,他们要保护萧将军,至少不能让他暴露在宋军羽箭的射程之内。
紫衣命令手下人朝萧挞览射箭,却都被他的藤盾挡落,而宋营的几个士兵却因中了对方的羽箭而牺牲。紫衣不敢恋战,忙调转马头,拼命朝澶州城下跑去。
萧挞览轻松过河,疯狂地追逐着紫衣的战马。紫衣一边计算着伏弩的射程,一边掏出红黑两枚令旗,用旗语向城墙上的人发出了一条信息:机会千载难逢,必要时不必顾虑我的安全。这边女墙之上,旗语被老将军宋继荣看到,他顿时老泪纵横,保住女儿的性命和射杀辽军主将对他来说一样重要,此刻他却要随时准备做出一个选择,而这个选择关乎女儿的性命,叫他怎能不着急。
萧挞览实在不知道宋军发明了射程极远的弩机,所以才敢孤军深入,骄傲地立在这森森城墙之前。他走进弩机的射程之后,宋老将军看准时机,下令发射弩箭,萧挞览马快,一排连弩被他躲了过去。紫衣见一击不中,担心再跑会带萧挞览出了弩枪的射程,连忙“吁”的一声把马立在了当地,萧挞览一惊,也牢牢抓住了马缰绳。就在这时,几支弩枪又呼啸而来,萧挞览浑然不惧,他飞身侧马,以十分迅捷的速度躲过了几支弩抢,又在地上轻松摘下一支弩枪,之后又两腿把马一夹,稳稳地坐回了马鞍之上,如果不是在战场上,相信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叫好不绝,但这里偏偏就是战场,战场是崇尚厮杀的,所以萧挞览握枪在手,狠狠地鞭打着马臀,那马吃痛,快速地向紫衣跑去。萧挞览的黑鬃坐骑很快就追上了紫衣,契丹萧帅将手中的枪往前一送,紫衣立刻便跌落马下,倒在了尘埃之中,那根枪已然洞穿了紫衣的胸腔,借着惯性血淋淋地插在了一株枯木之上。
看到紫衣身死,宋老将军在女墙之上悲伤不已,他下令所有连弩齐发,务必要将萧挞览射于马下。最终,萧挞览没躲过去,一支弩枪正中他的胸部,被部下死命救回后,契丹主将于当天晚上死亡,那天,正是当年的中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