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景德三年,即公元1006年暮春的一天,在河南陕州,一个须发已经见白的中年男子,头戴缣巾,双手负于背后,若有所思地伫立于千叶湖畔。看着随水而逝的桃花瓣瓣远去,他情不自禁地吟哦出一首《江南春》词:
波渺渺,柳依依。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江南春尽离肠断,萍满汀洲人未归。
两年前,他还是战时宰相,连皇帝都对他毕恭毕敬,两年后,因为小人的谗言,他被贬到了这远离开封的陕州担任知州,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竟能坦然面对这种泄流下滩般的落差,或许是因为他生来豁达吧,也可能是他的阅历告诉他——人生本来就是是充满变数的,就好像他自己的这首词,便是为他多年未过门的亡妻而写的,所以这词虽不是悼亡词,却也充满无限哀婉。
写词之人,正是百代名相——寇准。
在千叶湖畔站立多时,寇准看见自己的管家寇安带着几个人扛着一顶轿子,急急朝着亭子走来。
寇安在亭子外回禀道:“老爷!您的进士同年、益州刺史张咏张大人在回京述职途中,路过陕州,得知您调任陕州知州,所以特地过来看您,我已安排他在州衙厢房休息奉茶,请老爷回府跟张大人一叙。”
寇准听说张咏来了,喜得将刚才的烦恼全部忘诸脑外,他也不坐轿,吩咐寇安几句,便一阵风似的跑着回家了。
湖与家其实只有一里路的距离,但寇准进家门时却已是气喘吁吁,因为急着要见张咏,他跑得很快。
没顾得上擦一把脸,寇准的双手便握上了张咏厚实的手,两个以同年相称的官员竟然动情地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待情绪稍定,寇准才和张咏分主宾坐下,寇准问张咏别来状况,张咏说都挺好的。张咏问寇准:“自从紫衣死后,你再续弦了不曾?”
寇准轻叹一口气,终究只说出了一句话:“伤心事不提也罢。”
张咏知道寇准还未走出丧妻的阴霾,也自觉没趣,忙以别话岔开。
寇准命寇安张罗酒席。在酒席上,寇准和张咏提起了政敌王钦若,张咏说:“我前几天看邸报,说他已经被皇帝擢升为枢密使,他还怂恿皇帝兴起天书运动,真是小人得志了。”
寇准忙为真宗皇帝辩解道:“皇帝也是受他一时蒙蔽,才会信奉天书运动,但我相信总有一天,皇上会看清他的小人面目的。”张咏点点头。
当下,他们畅谈别后事情和官场百态,把一坛上好的御赐竹叶青喝个罄尽,才不太情愿地睡去。
第二天,寇准亲自牵马,把张咏送到郊外长亭,他拱一拱手,问张咏:“先生还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张咏稍一沉吟,说道:“《霍光传》不可不读啊!”
寇准一时难以理解其中意思,在送别张咏之后,他马上开始翻起了《汉书霍光传》,读到最后“赞”的时候,评价霍光的“不学无术、暗于大理”八个字映入了寇准的眼帘,他顿时大笑:“张乖崖,好你个老小子,敢情你是在拐着弯骂我‘不学无术’呢!”
其时,张咏在马背上,也“哈哈”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