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挡风玻璃全碎,左前轮爆胎,恩……这个是关键!车先放我这里吧,看看能不能给你修好。”一名满脸黑油的年轻小伙重重地合上了已然变形离谱的汽车前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对着后面脸色惨白的中年人说道。
“什么看看能不能修好!是必须给我修好!!!这可是卡宴!保时捷卡宴你知道吗??!!!就被你这又穷又小头肮脏的破村子里的一辆拖拉机撞成这样!你要是弄不好,我不就是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狗地方了??我告诉你,我有的是钱!你要是弄不好,我请律师告你整个村子!!!”中年人惨白的脸登时转紫,两眼喷火的对着年轻人怒喷道。
“嗨嗨嗨!!是是是!您消消气!我一定,一定给您弄好!!那个谁谁谁!小三!Tmd叫你呢!!赶紧滚过来!给这位先生找个干净点的人家伺候好了!!先生,今天太晚了,您看太阳都要落下去了,就是修好了你也不好走不是?明天!明天咱再启程!好不好?”年轻人一脸猥琐的赔笑,弓着腰不停地搓着双手。
“恩……好吧。”中年人脸色稍霁,“算你这个半吊子修车工会说话。”
看着小三把中年人领远了,年轻人快咧到耳朵后面的嘴巴慢慢收了起来。
年轻人名叫张良,从小生长在白龙山脚处的李家屯村。十三岁时跑到附近的县城念了四年书,高一没上完就退学回村子了。没办法,实在是学费负担不起。四年的县城生活中张良也没闲着,在学校附近的修车铺当个兼职学徒。脑袋聪慧无比的他上手极快,几年的功夫将本事学了七七八八。
十七岁的张良回村后租了空砖房,改成了个简易的修车铺,平时村里哪家拖拉机坏了他就帮忙修修,甚至自行车补胎打气换龙头的活也接,勉强维持着生计。一晃过了六年,张良已经二十三了。
修车铺旁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松开了满手的泥巴,拧着小眉头走了过来,张开掉了两颗大门牙的嘴:“良子哥,你真孬!”
“草!死犊子懂个屁!”张良回头笑骂道。
“那傻叉自己开车扬了二正的,王大爷没撞死他算不错的了。你干啥给他弯腰又道歉的,跟个汉奸似的!”小孩子的脸绷得紧紧的。
张良蹲了下来,满是油污的右手想摸摸这孩子的小脑勺,小孩子一脸厌恶的躲开了。张良觉得好笑,照着这小脑袋就狠拍一记。小孩子吃不住痛,咧嘴就要哭。
“憋回去!”张良一瞪眼。
小孩子的嘴马上就合上了,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乌黑的眸子里闪着害怕和不甘心。
“我还不知道这货不是个好东西?给他甜头是为了放下他戒心。估计你三哥把他领到你家去了,你抄近道跑回去告诉你爹妈,说是肥肉上门了!”张良拍着小孩子的肩膀说道。
小孩子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个意思啊!!那......能宰到多少钱?”
“看你爸妈的本事了呗!弄到钱给你买玩具去!别整天到我这来捅咕捅咕的。”
“耶!!!”小孩子撒丫子就要往家跑,跑了几步就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年轻人:“良子哥,你比那傻叉缺德多了。”
“……”
小孩子不等张良起身追赶,就大笑着撒欢跑走了,破锣嗓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张良噙着笑站起身来,转头看着面前这辆变了形的卡宴,喃喃自语道:“能跑就行是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小村子里没什么公共照明,日头一沉下去村路上就已经看不清人影,乌漆抹黑的一片。
“张良!!!吃晚饭喽!”小棚子外传来了一声爽朗的召唤。张良从车底下钻出了头,顺着煤油灯看了看手腕上的破表随口答道:“李婶,马上来!”旋即一股溜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胡乱在门口的水盆中抹了几下脸,甩着手跑了出来。
“今天怎么没和你弟弟上山啊?”李婶笑眯眯的迎了上来,伸出厚大的手帮他拍打灰尘。
“呃……今天来了个外村人,开车跟张大爷撞在一起了,车扔在我这里修呢。”
“啥???那你张大爷没事吧。”“头破了皮。要不是我拦着,狗剩子和栓柱非把那傻叉的头打开瓢了。”
“头破了?你这熊玩意,这还拦着干啥?”李婶一听柳眉登时竖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张良的耳朵。
“别别别!!!李婶我有计划!有安排!!疼疼疼!!”张良眼泪都快出来了。“啥计划?”李婶将信将疑。
“那王八蛋穿的人模狗样的,看起来有点本事,咱要是真打了就得打死让他出不了村”“啥?杀人?”李婶有点慌了。
“哪能啊!!!”张良笑着说,“咱哪有这胆子啊。既然杀不了打了让他出了村回去就是个事。搞不好人家打起官司来就是咱们吃亏。”
李婶没什么文化,听到要吃官司顿时气就矮了三分,嘟囔道:“那咋办......就这么白打了?”张良嘿嘿一乐:“那也不能!我不是说我有计划吗?我让这孙子报给张大爷十倍医药费。”
李婶看张良一脸阴险的样子,也乐了起来:“行!!李婶信你!!哎呀......这村里唯一的高中生就是不一样啊!今天你生日,你李叔给你弄了好多稀罕玩意,二妮那孩子也亲自给你下厨,等你弟弟回来咱就吃晚饭!”一提到二妮,张良的脸蛋有些羞涩,李婶看着他笑的也变得很促狭。
……
天已经彻底黑了,李叔李婶李二妮再加个张良坐在炕头上围着一桌已然凉掉的菜。
“我再把菜热热。”李二妮摸了摸菜盘,便拿起一部分菜向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
“唉……小勇怎么还没回来,采山货也不该这么晚啊?”李叔厚大的眉头扭在一起,吧嗒一口烟袋忧心忡忡地道。
“可不是咋地……不行了,我是坐不住了。咱去找找吧。”李婶也是心神不宁,干脆一屁股下了炕头穿鞋就要出去。
“李婶,你别急,我去吧,我经常跟小勇上山,知道他大约能在哪个方向。要是没找到,咱就叫人满山的搜搜,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大活人应该没啥意外。”张良见状连忙下了炕劝李婶。此时心中在不安也不能让两个老人太着急上火。
“良子哥!在吗?”李婶家的门突然被“梆梆”敲得山响,外面几个年轻声音带着几丝欣喜的叫喊着。
“哎哎!来了!!”张良闻音连忙穿好鞋,回头对着俩老人道:“刚好外面来了几个兔崽子,我们一起去山上找找,那个鸟铳我就先拿着了。”说罢起身就从门口的柜子里拿了一根鸟铳和几袋子铅弹火药跑了出去。
“加点小心!”李叔冲着张良的背影喊了一句。二妮从厨房跑了出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只是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
“咋了咋了?”张良跑出门就看到几个跟他差不多的小伙子站在门口,一脸的欣喜神情。张良一把抢过领头人手中的手电筒,飞快的向前走去。“有事说事,狗剩子你说,说完了跟我上山!”
名叫狗剩子的小伙顶着爆炸菊花头,在村里颇为显眼。此时他和其他几个同伴追着张良疾行的身子兴奋地道:“太阳落山的时候山脚那里一阵骚动,我和二黑去凑热闹去看了几眼。好家伙!也不知这山里咋了跑出了一群野猪!平时见都见不着这一下来了几十只,还没到村子里面就挨个倒在地上死了。村长说野猪好像受了什么惊吓,胆都破了。我和二黑拴住几人商量一下从村长那里死皮赖脸的要了几头,你给哥几个用野猪筋做几把好弓呗。”
张良闻言悚然回头,眼珠子死死盯着狗剩子:“你说啥?山上跑出一群吓死了的野猪?”后面人的手电筒光照到张良脸上,惨白的光芒中黑色慑人的瞳孔急剧放大。
狗剩子被张良吓人的表情骇的心里一紧:“是,是啊,咋了?”
张良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转过身继续快步想着村外走去:“小勇白天上山到现在还没回来。”
狗剩子几人听到这话也是一愣,照理说小勇也是野林子逛大的孩子,平时独自上山采点山货大家也不是很担心。特别是今年开始,小勇觉得自己也算是个男子汉了(14岁),整天和其他半大小子捣蛋打架什么的并不再是值得洋洋得意的事了,便隔三差五上山采山货打野味,天黑之前肯定下山回村,从来没发生什么意外,一来是小勇本身机灵又壮实,靠山吃山必备的生存本事也都学了个七七八八;二来小勇平时虽然淘气一些,但独自一个人往山林深处钻这种事也倒不会去做。小勇的懂事也让张良欣慰无比。
然而今天的山上竟然发生了这么蹊跷的事情。野猪已经不像十几年前那么常见了,白龙山外山更是几乎绝迹,平时能见到一两只的概率和买彩票区别也不太大,所以张良也才能放心让小勇自己上山。而这样的几十头野猪一起跑出山林,个个吓得肝胆俱裂而死,不得不让人怀疑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邪性的事情,也担心小勇遇到了什么导致到现在还不回家。
狗剩子几人之前的兴奋劲已经没了,个个表情也有些沉重,毕竟大伙都是张良的铁哥们,看待小勇和亲弟弟区别也不大。几人中有个满脸坑洼、黝黑壮实的小伙开口道:“这真有啥事,良子哥你一把火铳不够,俺爹那有把剿匪留下的三八大盖,俺这就回去拿!”
张良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感动,他知道那三八大盖可是这小伙一家祖孙三代的宝贝,平时也就让哥们们过过眼瘾炫耀一下,几十年的古董什么时候舍得开过火,再说子弹也没多少了。“行!拴柱子你去拿,回去我给咱爹去城里带一箱好酒!”
拴柱咧嘴笑了一下,撒丫子就往家跑了。
有拴柱带头,家里有类似武器的纷纷出声说要带来一起上山。
“俺家也有鸟铳!”
“俺家也有!”
“俺家有个盒子炮。”
…………
张良沉吟一下道:“强子你家那个鸟铳火苗太大,不小心烧了山罪过就大了。二黑家的盒子炮子弹都没有带了啥用,不如把你爹的疝气灯拿来。其他的也回家找点顺手的武器,咱们十分钟后村北头大柳树下集合。”
大家回答后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