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大好,阳光明媚。芷北国皇宫里的御花园,虽无繁复美丽的花朵,熔融寒雪覆盖的假山奇石,湖水反射的波光粼粼,游到湖面附近晒取日暖的红的金的银的鱼,使得湖心亭蛇行游廊上行走的芷流格和晓盈,倒也不觉得十分枯燥乏味,也可能是她们初来乍到的缘故。
芷流格微微眯着眼,感受着被湖水反射到脸上的阳光的温暖,想着刚刚所见的太后。
格格病好,平日里也理应见见这位太后老人家。太后的宫殿叫乐慈宫,地理位置不偏不正,比较僻静,却又不是过于偏僻。是小凌子公公领着去的,进去后,先有一个嬷嬷去禀报了,芷流格看出来,这不是上次的那位“黄阿妈”吗?
太后见到芷流格后,确是开心得很,连叫她过去坐了。
芷流格礼貌地问了个好。
太后笑着,很慈祥的样子:“哀家的小流格还记得来看哀家啊?”
芷流格汗颜,原身大概是顾着叛逆去了,忽略了这位奶奶。于是道:“前几日孙女病了一场,病中可想奶奶了!”
太后的脸上果然露出心疼的表情来,忙拉过芷流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点头道:“是瘦多了,我的小流格诶。”
一旁的黄阿妈适时道:“是啊,太后,前几日,小格格病着,但还记着叫奴婢过去了,又是想娘又是想奶奶的,哎呦,病歪歪的样子,看着可叫人心疼了。”
据说这位老太后是最疼熙芳格格了,小时候因为她早早没了娘,就一直带在身边,可以说这位熙芳格格就是这老太后带大的。只是后来这小妮子到了叛逆期,天天到处惹祸的,才让太后头疼得不行,皇帝也因此给她搬到了芷熙轩,找了几个教习姑姑教她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倒也不指望她做个才女,只要她压压性子,因此祖孙俩才淡了些,但奶奶对于孙女的爱还是不曾减少的,隔三差五有什么好东西总忘不了芷流格。
太后打趣黄阿妈:“看来你最心疼了啊!”
黄阿妈笑笑道:“太后就莫打趣奴婢了吧。”
然后是祖孙俩亲亲热热地寒暄一番,芷流格将现代的一些小趣事改编了一下,再发表一些有意思的见解,倒也把个太后老人家和黄阿妈逗得眉开眼笑。
直到留了芷流格用了午膳才放人离开。
走在游廊上的芷流格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小凌子等人,对晓盈悄声说道:“这个太后,倒是很好相处的啊。”
晓盈赞同地点点头:“不错,没发现你的异常。”
芷流格翻了个白眼:“谁会没事去想自己的孙女会不会换了个灵魂?”
“倒也是哦。”
到底先前为这事紧张的是谁啊!
走出了游廊,两人决定四处逛逛,就随便找了个方向走过去。
四处也看了看,这芷北国也是,长年冰雪覆盖地,都没啥好看的植物了,连皇宫里都这么单调,不是说皇宫里的景色都很美么?怎么除了房屋建筑就没啥看头了呢?
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看起来很是颓唐的院子。
木质的院门轻掩,上面有些裂纹,些许残雪还留在门头上。墙面看起来暗淡带着土灰色,一两支光秃秃的树桠乱乱地伸出墙头,树桠上面也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残雪,看起来并没有经过人工的打理。
芷流格看了看门口,门口积雪上孤单单的两个脚印,有些乱,像两个人踩过去的,但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推开门,踏着原先的脚印,走进去。
后面晓盈奇道:“你干嘛呀?这里有什么好.”话还没说完,突然芷流格回头,将食指竖在嘴巴前,做了个“嘘”的口型,晓盈于是闭上嘴巴,但还是感觉莫名其妙。
这里有些怪,很安静。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子,桌子边上放着一张简陋的竹椅子,但无论是桌子还是这张椅子,上面都干干净净的,没有落雪。
院子里靠墙的一块地,被用来种地了,不是很清楚的边缘,不像芷流格所见过的那种被弄得很好看的,标准的矩形田地。大概是刚翻种过的,上面什么植物也没有。墙上靠着一把锄头、一把铁锹、一把镰刀,上面粘着一些土,看起来被用了挺久。
院子里的那间房屋,也很简陋,门是开着的,房屋上的瓦片有一些破损,有一个窗子是打开的,少许热气从中飘散出来,像是在做饭。
这样的一个院子,像是寻常人家的房子,自给自足,怡然自乐,是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的?
这里面住着谁?
芷流格踱过去,向着门里看了看,门正对着一个大厅,里面正中央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是两副碗筷,四盘家常菜,正冒着少许热气。凳子上是一个垫子,垫子上随手搭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农家拾趣》,看来又是本介绍农家生活的书。
与门相对的是一扇窗子,透过窗子可以看到窗子外面的景色,那是一条河,也一下子看不到对岸。
那是宫外吗?宫外有条河?
窗子边放着一把藤椅,藤椅相对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是一个竹筐子,里面是一些布,一把剪刀,看来是用来做衣裳的。
“这里,是怎么回事啊?”不用说,晓盈也发现了,对这一切感到很疑惑,于是脱口而出。
“什么人?”突然屋内传来一声清丽的女生。
芷流格用手指狠狠顶了一下晓盈的脑门,才朝屋内回了一句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路过的!”
“好哇你!”晓盈一胳膊拐过芷流格的下巴,芷流格无奈顺势倒在她怀里,被晓盈也狠狠地爆了个板栗。
小凌子连忙拉开二人,惶恐道:“哎呦喂我的研姑姑!你怎可..”
一个人从内屋走了出来,却是一个少年,他看着他们的样子,迟疑道:“..流格?”
芷流格疑惑地看过去。
小凌子只愣了一下,赶紧拉着晓盈跪下道:“参见太子!”
太、太子?
芷流格看着他,愣愣地:“皇、皇、皇兄?”
只见这少年,瘦瘦高高的,肤色白皙,却像是长年不见阳光所致,眸子如水洗的般单纯美好,黑白分明;鼻梁既不是很高,也不塌下,但却很正很直;淡色的唇微微咧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这长相要在现代,做明星都不用过分包装了!
只是他却身着一身褐色的粗布衣裳,脚穿一双麻布履,却难掩其不凡。
少年走过来,直比流格高了一个头不止,他脸上是明显单纯快乐的表情,他微微弯腰,脸凑到芷流格面前,道:“流格怎么跑来这里了?想我了吗?”
芷流格吓得连忙将脖子后仰。
少年,你长得虽好看,但也别凑这么近啊!
“你怎么了?”倒是没再凑近,少年的脸上却是一副诧异委屈的表情。
芷流格郁闷:“皇兄你..”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流格怎么叫我皇兄了?你不是一直叫我哥哥的吗?你不要哥哥了吗?”
芷流格真有些急:“不是,哥哥,你..”
这时,从里屋又走出了一个少女,也是粗布衣裳打扮,她手上端着一碗汤,不慌不忙地放到桌上,拿起腰上的围布擦了擦手,才解下围布走到太子身边,看了看他们,微蹲下身子给芷流格行了个礼,再站起身来。
少年扭头对那少女说道:“拙荆啊,妹妹来看我们了。”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眼里却是幸福的,她回答道:“夫君,是啊。夫君,饭菜熟了,该吃饭了。”
芷流格想,是该吃药了吧!
少年点点头,仿似忘了上一刻的事,亲亲热热地拉过芷流格的手,走到桌边,坐下道:“饿了吧?拔山涉水来到哥哥这个深山人家,一路上一定很累了,刚好,拙荆做了饭菜,一起吃吧。”
芷流格默默回头,与晓盈对望了一眼。
麻麻,人家遇到蛇精病了昂,肿么办?
一旁的少女倒是很自然地从一旁取过两个凳子,又重新布置了一副碗筷,然后坐下来,给太子盛饭弄菜。
芷流格无奈,也暂且坐下。
然后太子才满意地笑了笑,拿起碗筷,开始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夹菜到少女和芷流格的碗里。
芷流格看着这位太子,这人吃相倒是和皇宫里的人如出一辙,优雅,安静。
直到太子吃完了饭,然后抬头看着两人,道:“我吃完了,你们呢?”
少女道:“拙荆吃完了。”
芷流格本来就不想吃,再说在太后那里吃过了都,只胡乱扒了几粒米而已,见此也连忙点头道:“哥哥,我也吃好了。”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那便好。”
少女道:“夫君,吃了饭,该睡了。”
太子点点头,少女便走过去,扶着他,往里屋走去。
芷流格等了一会,便见少女又再次出来了,轻轻带上门,看着芷流格,突然扑通一声跪下,道:“格格恕罪!”
芷流格吓了老大一跳,连忙拉起她,道:“皇嫂何罪之有?”
晓盈和小凌子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也过来了。
那少女说道:“奴婢并非太子的女人,只是他的贴身宫女。”
芷流格讶然。
晓盈在芷流格的耳边说道:“我刚在小凌子那打听到,这太子就是这熙芳格格的同胞哥哥,名叫芷启明,生出来便有些自闭,只是小时候没人注意,待大些了,已经晚了。据说熙芳格格倒是经常来找他哥哥,所以兄妹俩关系不错。”
好吧,就是说,果然不正常。
芷流格问那少女:“他平日里就住这儿?”
少女连连摇头,解释道:“太子平日里住东宫,也就是自从那次格格您把他带出宫见了那位刘潺公子后,就天天捧着那本《农家拾趣》,念叨什么田园生活。直到前一段日子发现了这个废弃的院子,突发奇想把它当作了深山人家,种地不说,还硬要我扮作村妇,他做村夫,叫我做寻常人家的菜给他吃。这种生活,倒也不是天天过,平日里就在东宫,隔个数十天就来到这里,过一天村夫生活。”
芷流格了然,这无师自通的cosplay啊!
少女又道:“等他这一觉睡醒了,就会回去,又变回了那个高贵的太子。”
芷流格倒是听出来这话里边的遗憾之意。
晓盈拉拉芷流格的袖子道:“格格,天快黑了,该回去了。”
芷流格点点头,对那少女道:“那我先走了。”
少女俯下身,道:“恭送格格。”
走出院门,轻轻带上。
又回头望了那院门。
这个人,是太子?
刘潺也真是个人才!死了死了还留下这么个影响。
瑶瑶头,又重新走在回芷熙轩的路上。
脚印,一个一个,印在这一处鲜有人踏上的雪地上。
这扇门,不知关上的,是那个太子的梦,还是那个宫女的梦。
嗤!痴!
谁晓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