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屋子,下得楼梯,先前那二人便迎了上来,为刘苏与南宫月在听风阁内安排了房屋居住。
当晚,五人同席用过晚宴。
刘苏看了看桌上的两三道清淡菜肴,菜叶颜色尤为嫩滑,想来不曾放过盐水,不禁目光涩了涩。
南宫月一脸木然,似乎有着极重的心事。
刘苏咳咳两声,抬手为南宫月夹了两片菜,微笑道:“你先尝尝。”
刘苏本以为南宫月会因自己把她当作小白鼠而嗔怒,不料她淡淡“哦”了一句,抬袖夹起菜叶放入口中,即便下咽,脸上神情不变,也不知味道如何。
老者淡淡开口道:“既然来了客人,你们备置晚饭怎能如此马虎,岂不失了待客之道?”
二人忙低头道:“师尊恕罪!”
南宫月忽然道:“我喜欢清淡一些的菜式。”
老者微笑,道:“既然小姐开口,老朽心下大慰啊。”
南宫月看了老者一眼,神色似乎黯淡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了。
席间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凝然。
刘苏望向老者道:“老前辈,还未请教您的名号呢。”
老者捋须道:“老朽贱名无为。”
刘苏抱拳一揖道:“原来是无为老前辈,晚辈有礼了。”
这时,一名蓝衣者纠正道:“师尊在我门下身居高位,我们均称无为尊者。”
老者微一抬手道:“那是岛上的规矩,现下咱们身处中原,何况小姐在此,老朽又怎敢称‘尊者’二字?”
语罢,淡淡扫了南宫月一眼,只见她脸颊垂得低低的,更显黯然。
刘苏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吃过晚饭,刘苏正欲回房,南宫月忽然拉了他一下,小声道:“你跟我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说罢走向听风阁的正门,刘苏跟在她身后。
二人推门而出,映着霜雪般的月光,来到附近一处密林内。
刘苏顿了顿,温言道:“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南宫月神情微恙,忽然道:“我们离开这里罢。”
刘苏疑惑不已,奇道:“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南宫月抿了抿嘴唇,神色中荡漾着少许悲伤,“记忆之中的那个地方并不是梦境,我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本应觉得欣喜才是...可、可是...”忽然鼻子一酸,声音哑然。
刘苏微微一怔,不禁张开双臂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没事的,能够找到你的亲人,我也为你感到高兴呢。”
南宫月微微摇头,推开了刘苏,月如薄纱,映得她肤腻若雪,凝眸中似流转着涓涓细流。“我只想与你一起走遍天涯。”
刘苏虽有不解,转念一想,心想南宫月定是如无为尊者日间所说那般猝逢大变以至于仓皇无措,于是道:“若照你所言,蓬莱岛便是那人间仙境,我倒也想去领略一番呢。”
南宫月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有些勉强。
“月儿...”
夜风拂鬓,她抿嘴笑了笑,风致嫣然,似乎先前的黯淡神伤皆随风而去了。
她复又贴入刘苏怀里,柔声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带你去蓬莱岛。”
刘苏半笑着问道:“说罢。”
南宫月深吸一口气,发丝间馨香馥郁,语调幽幽入耳:“等到蓬莱岛见了我的父母,你须得向他们许诺与我结发为夫妻。”
刘苏一时踌躇,没有回答。
南宫月“哼”了一声,显然大为不悦,嗔道:“你不答应吗?”
刘苏忙道:“不是...我是想成婚这等大事,我总得向师父禀报罢。”
南宫月撇撇嘴,道:“那天我见你师父百般维护你,若知道这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苏沉吟片刻,不禁一笑,道:“说的也是,师父她不会不允的。”于是紧握住南宫月手心,心中喜极若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南宫月面篝羞涩,晕生双颊,面对着此时的刘苏,同样也不知该如何启口。
良久,两个年轻人月下执手互视,彼此的双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事物了。
听风阁,小轩窗微微被打开,一名老者静静注视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影。许久之后,老者蓦地叹了一口气。
“有些晚了...我们回去罢。”刘苏不得不先开口说道。
南宫月十分恬静地点点头,却道:“你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看看月亮,顺便想些事。”她见刘苏面带犹豫之色,又道:“放心罢,我一会儿便回。”
“那我在屋里等你。”刘苏依依不舍地别过南宫月,缓步走回听风阁,三步一回望,五步两盼首。这其中的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
翌日清晨,刘苏忽被一阵叩门声吵醒,振衣开门,屋外站着的却是无为尊者。刘苏忙躬身行礼。
无为尊者淡淡一笑道:“我观少侠眉目生灵,修为根抵颇深,不知师出哪门哪派?”
刘苏踌躇道:“家师曾叮嘱我不可在外人面前说出她的名号,还请尊者见谅。”
无为尊者神色慈和,闻言说道:“无妨,你随我来。”说罢负手而行,推门走出听风阁。刘苏跟在他身后,虽有疑惑,但不敢冒然相问。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山林迤逦而行。无为尊者起初步履平缓,却是越走越快,到得后来几近一步数丈。刘苏只好一路小跑着跟上。
忽然无为尊者身形一晃,竟是没出了视野。刘苏连忙足下发力追了上去,只见前方林梢尽头乃是一片高崖,无为尊者负立崖边,衣襟带风。
过了一会儿,无为尊者听得刘苏脚步声落定在自己身后数丈外,轻叹道:“你现下感觉如何?”
刘苏一怔,道:“还好啊。”
无为尊者缓缓回过身子,微笑道:“跟着我走这么远,你难道不觉得劳累么?”
刘苏摇摇头。
无为尊者微微笑过,神貌中颇有赞许之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此下左近无人,老朽想问你几件事,不知少侠可愿如实相告?”他见刘苏没有说什么,又道:“老朽所问,与少侠师从何人绝无半分关系。”
刘苏听无为尊者这么说,果然放心,道:“晚辈若知,莫敢不答。”
无为尊者淡淡道:“你与小姐耳鬓厮磨,情愫极深,想必日后会结为夫妇罢。”
刘苏怔怔无语,目光落在无为尊者身上,但见他仙风鹤骨,眉目间均是祥和亲蔼,心想无为尊者既是蓬莱岛德高望重的前辈,自己也没必要对其隐瞒什么,便道:“我对她之情,天地可昭。”
无为尊者神情微恙,仍是微笑着道:“这么说来,你是执意要与小姐成婚了?”
刘苏眉目微敛,点了点头。
“好,好极了。”无为尊者捋须笑道,“昨日晚间我曾问过小姐,你猜她如何说的?”
刘苏道:“她的话自然与我一样。”
无为尊者哈哈大笑,颇具豪迈之气,道:“不错,不错。”说罢止住笑声,“你在此盘膝坐下,老朽念你天赋异禀,这便授你一套真诀,日后还望你保护小姐周全。”
刘苏依言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无为尊者缓缓来到他身后,道:“你现下引导体内真气运行周天,由老朽慢慢指点你。”刘苏默念法门,引导体内真气流转各处经络,只觉神识清明,浑身舒畅。
无为尊者左掌贴在他背脊上,过得一会儿,直到确认刘苏体内真气散遍全身后,他方才微微一笑,忽然眉头微皱。
刘苏霎时只觉一股惊涛骇浪般的真气从背脊狂涌入体内,源源不断有如浩海。因这股真气内涵斥力,刘苏几乎是下意识地凝聚体内真元抵御。然两相差距甚大,不到片刻,自己体内真元便溃败无影。刘苏只觉那股外来真气顿时袭遍全身,各处经脉剧痛难已,如欲爆裂。
忽然,贴在自己背后的手掌疾然收回,后续的真气也荡然无存。
刘苏连忙运气抵挡,不料甫一催动,又是一道开山裂石般的掌力从背心袭来,这股掌力与体内残留的真气内外呼应,倏然便震碎了自己的七经八脉,仍在猛烈冲撞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刘苏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喷出一口血雾,再无半分抵御之力,整个身子轻飘飘般向前飞去。
无为尊者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崖边,望见刘苏的身躯有如风中败絮般飞速坠落,很快便湮没在层云深处。
他喟然叹了一口气,自言道:“如此天资,殒命老朽手下当真惜哉。”
语罢,身形飘忽,尔忽间便掠出数十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