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身功力虽被散功粉所限，但仍不可小视，你要小心。”
刘苏低声应道：“好。”手指并拢紧握住剑柄，步步走近那五人当中，淡淡扫过一眼，目光定格在了中间那人身上。
那人双眼微闭，紧紧盯着刘苏手中的长剑看。神情起先是疑惑，渐渐转变为惊讶，直到后来，已是脸色煞白，显然震惊害怕之极。
“碧，落，飞，鸿。”从他口中缓缓道出的四个字，其余四人闻言，相继变色。
为首之人惨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低声道：“哼，今日便让我也来会会这把利刃罢。”双掌虚按，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脸色渐渐红润了几分。
叶寒冷笑一声，道：“这当口你居然还敢运功，当真是不要命了。”
那人语调平和，似乎已经生死看淡：“若我不动手也是一死，倒不如了却一桩心事。”说罢左手成爪，右手紧握成拳，双足所踏的地面隐隐向内凹陷了半寸。
刘苏眉头微皱，心存戒备之意，仍是步步往前走去。直到他距离五人不足丈许时，只见为首那人低喝一声，倏然变招，双手结成十分古怪的印记，霎时间煞气扑朔席面，几道血腥之光在掌间泛起，勾勒一个森森骷髅的轮廓。
与此同时，其余四人其时睁眼，各自凝神聚气。
叶寒不禁大骇，提剑作势。
此间形势逆转，不过出于刹那之间。
下一刻，血红光芒大盛，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冷笑，红光疾然逼向刘苏。刘苏吃惊不已，一时不知所措，忽而手中碧落飞鸿碧芒泛起，自行挡在了刘苏身前。
一碧一红两股光芒交斥，极为炽目，南宫月只觉刺眼之至，不禁掩面回避。
血色骷髅重重击在碧落飞鸿剑身上，只见碧落飞鸿剧烈的一阵激颤，碧芒瞬间黯淡了几分。刘苏只觉一股凶噬煞气传入体内，还未反应过来，碧落飞鸿便已脱手，凌空倒飞了出去。
此时，一道黑色幻影不知从何而来，直刺入为首那人的下肋。
刘苏只觉身子一轻，继而看到眼前景致陡变，自己竟尔已经站在了十余丈外。
叶寒重重松下一口气，道：“好险。”说罢拍了拍刘苏的肩。“倒是我小看他们了。”
血红之光已然散尽，煞气亦是荡然无存。
为首那人双手仍结成古怪的印记，脸色煞白。一柄玄黑色剑刃从右肋刺入，剑尖从左肋透出，已然将他上身贯穿。他蓦地喷出一大口血雾，七窍流血，已与修罗恶鬼无异，伴着一声凄厉的长啸，飞身直向叶寒冲来。
叶寒自知他重伤垂死，轻描淡写地一击便将他打飞出去。
那人身子破空撞向庭院内一株柏树，只听得“喀拉”一声，树干折断。这时，院内中央一整块平地陡然间下陷，修罗堂的四人随之落入地底深处。
“啊！”
一声女子高呼，刘苏骇极大叫：“月儿！”只见南宫月衣角一晃而过。
他不及多想，飞身冲入深坑内。叶寒待欲挽留，但见刘苏的身影也湮没在地底的黑暗中，于是咳嗽两声，喟然叹了一口气，浮现出几缕担忧之色。
***
刘苏深陷地底，黑暗中辩不清位置，只觉自己身子飞速往下坠落，四面不时传出碎石滚落的声音。
过得一会儿，他左肩重重撞上一块岩石，继续落往地底深处。
又过片刻，刘苏只觉身处的空间小了许多，似乎身处在垂直地心的一条甬道内，他双手乱抓，想要抓住些岩石稳住身子，但由于坠落速度过快，自己完全无法抓牢。
“依这情势，若落到地底我定是摔死了。”刘苏心道，仍未放弃挣扎。
忽然头顶碧芒一现，刘苏抬头一看，竟是碧落飞鸿追随而来。
刘苏大喜，还未有所作势，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重重砸在他的额头上，刘苏只觉眼前一黑，额头剧痛不已，神智渐臻模糊。
又过了约莫盏茶时间，“啪”的一道落水声传入刘苏耳畔，继而全身剧烈地一震。
弥留之际，刘苏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我是落到水里了吗？...”随即昏迷了过去。
黑暗涌动，隐隐又有几道落水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处浮现出一道碧绿光华，撕破了黑暗的面纱，倒映在冰冷刺骨的水面上，水面涟漪微荡，颜色有几分古怪。
这时，一个人影从不远处游了过来，忽然望见碧芒笼罩下浮在水面的刘苏，那人影连忙游了过来，揽过刘苏的身子，只觉他浑身冰冷，推了推他道：“你怎么样了，醒醒啊。”
声音清脆柔和，正是南宫月。
南宫月见刘苏昏迷已久，抬起目光看了看四周，忽见左边不远处隐约显露出黑色，似乎是水岸。她不禁大喜，带着刘苏游了过去。碧落飞鸿虚浮半空，不紧不慢地跟随在他二人头顶，照亮了四周的景物。
临近水岸，水深渐浅。
南宫月将刘苏一只手搭在自己肩头，负着他踏水而行，忽然颈部传来一股剧烈的刺痛，她不住惊叫一声，下意识地甩开了刘苏的手臂。刘苏整个身子顺势倒入水中。
映着碧落飞鸿的光华，南宫月清清楚楚地刘苏手臂上有一条暗红色的蜈蚣依附。
她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颈部的伤口，果然是咬伤，正自不知所措之际，水中又游过来一道黑影，迅速缠上了刘苏的手臂，竟是一条带有斑纹的紫蛇。鳞片颜色浓艳，尤带诡异阴冷。
紫蛇与蜈蚣相互对视，不时发出警告的声响。
忽然，紫蛇张开嘴巴，迎向蜈蚣咬去，哪知蜈蚣身躯短小，两颗毒牙竟是咬在了刘苏手臂上，随即紫蛇头颈伸张，将蜈蚣吞入口中。
片刻之后，紫蛇身躯开始一阵剧烈的抽搐，缠绕住刘苏手臂的躯体一松，颓然沉入了水底。
不到一会儿，便已僵直不动了。那只暗红色蜈蚣却缓缓从紫蛇的口中爬出。
南宫月见这只蜈蚣有此等剧毒，片刻间竟连毒蛇也给毒死了，当即吓得脸色煞白，樱唇哆哆嗦嗦，只不停叨念：“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只见时间过去了有一会儿，自己丝毫没感觉头昏等中毒症状，反而颈部的咬伤痛感渐渐褪去了不少。
她大惑不已，不禁奇道：“我被这么毒的蜈蚣给咬了一口，怎么还没中毒身亡？”
“咕咕”、“咕咕”，黑暗中又是几道阴森的声响。南宫月回头望去，只见黑暗深处渐渐现出一只碧绿色的蟾蜍，蟾蜍一步一跳，跳到刘苏的肩头，开始了与蜈蚣的对峙。
“咕咕”，“咕咕”。蟾蜍见蜈蚣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警示，当即跃向了蜈蚣，蜈蚣因身躯特性，起身不便，于是赶紧爬入水里。
蟾蜍随即又跃入水中，与那蜈蚣厮打了起来。
南宫月见到此等良机，赶紧拉住刘苏一只脚，一鼓作气将他拉上了岸。
这时，南宫月发现刘苏手臂被毒蛇咬过的伤口流血颜色渐渐变深，周围一大片皮肤泛紫，情况大是不妙。
“你别死啊，千万别死啊！”南宫月半哭着叫道，拉过刘苏的手臂，俯身吮吸毒血，直到将伤口流血吸尽，刘苏的脸色却更为难看，呼吸声已十分微弱。
南宫月不禁放声大哭，哭声中夹杂着几句悲沉的语调：“都怪我不好，是我胆子太小，没早点救你上岸...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跳下来呢...你要是死了，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话语哽咽，渐带沧桑迷离。
她抬袖擦拭泪痕，低声道：“反正我也中了蜈蚣剧毒，活不了多久。今日我们死在一块儿也好，黄泉路上我再向你道歉罢。”
这么一想，心中悲伤情绪淡下来不少。
“最好你不要原谅我，让我下辈子仍可遇见你，做牛做马为你赎罪。下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继续为你赎罪。这样一来，我欠你的生生世世都还不清了...”
一个朦胧的声音在心底深处升起，渐渐听得真切，那是自己的心声。
乾坤茫茫，轮回路远，倘若因果未成，下辈子遇不到他怎么办？
南宫月顿感凄恻辗转，不禁泪如泉涌。她勉强忍住哭势，紧紧握住刘苏的手，切声道：“待到来生，无论如何我也会找到你的，哪怕我什么都忘了，我也要找到你！”
柔情万千，内敛绝然。
......
可是，可是来生太远，我又怎么等得到？
......
片刻之后，她那摇摇欲坠的平缓面容瞬间化作无尽的悲痛，仿佛她自己都不相信方才所说的话了。
“饮过孟婆汤，前事忘得一干二净，纵然我找到了你...可、可是那还是我吗？”她咬紧双唇，似是下了很大地决定。“我们都不许死，我不要等来生了，今生今世我都要与你一起！”
我愿舍弃来生轮回，为君许今世长安。
久远得几乎不存在的古老文字，字字浮现在南宫月的脑海中。仿佛是来自亘古的遥远呼唤，又仿佛是自己的心声，缓缓召唤着自己彷徨的魂丝魄缕。
她闭上了双眼，顺从内心的召唤，默念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咒语。
音若游丝三千，徘徊回荡在这永寂的黑暗深处，一股巨大的暗流在南宫月体内涌动奔腾，似乎有一样事物正在被唤醒。
碧落飞鸿碧芒微颤，似乎有所反应，光华渐渐黯淡了下来。刘苏身上也散发出清亮柔和的微光，正是辟月古玉的光色。
水底的蟾蜍与蜈蚣也停止了不休的争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