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有意思。
陆尧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跟付凯博认识了这么久,可从没听过他还有个妹妹,如果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十分普通的小城里相遇,她兴许会上前调侃一番,顺便再数落他几句。可是,在这样的一座城里相遇,而且还不止一个“妹妹”,再加上他现在这种反常的表现,别说调侃了,估计随便问一句“你咋有个妹妹啊”,这小子都会崩溃。
之前也说过了,雾里走出来的都是人们所梦见的,而且就算是特别奇怪的,也会与现实有一定的关联,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懒惰者们与常人不同的是,他们沉沦梦境的时间会很长,先前也提过了,他们中间更甚者,会重复做同一个梦,梦到的一般是最渴望、最向往或者是最害怕、最恐惧的事情,也就等同于陷入梦魇,无法自拔,他们沉沦得越深,他们梦境中的一些任人物也会更加逼真,甚至与现实中的人没有区别。
看样子,付凯博这个“妹妹”也就是他的“梦魇”了,只是为什么他陷入梦境的时间不是很长,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之前她会没有看见他?这里真的还有她没有看见的人吗?
算了,比起这个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人”更需要她在意。
付凯博依旧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个女孩走进屋,将桌子上有些枯萎的百合花从瓶子里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再将新鲜的百合花插进瓶子里,然后她自然而然地走进厨房,换上围裙,自顾自地忙碌起来,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过一会儿,她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盘子里盛放着一大坨土豆泥,土豆泥上还有一大坨芥末。
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吗?
她将盘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到旁边,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看向付凯博,再一次露出之前那个古怪的微笑,言道:“哥哥,吃饭了。”
听到她的声音,僵了好久的付凯博突然一个哆嗦,然后就像一只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机械地挪着步子,走到桌子边坐下,拿起勺子就开始舀土豆泥吃,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却欲哭无泪。
那个女孩对此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看到他在好好“吃饭”,便放心地走回了厨房。
虽然陆尧还是很愿意再看一会儿付凯博此时被折磨得够呛的样子,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让他吃下去了,他平日里最不能吃辣,稍微吃一点都能被辣得上蹿下跳,这一盘下去估计可以直接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陆尧走过去,将他手里的勺子夺了,可是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端起盘子,直接舔食起来。
“操。”陆尧暗暗骂了一声,随即一把将付凯博从椅子上拎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甩了出去。
付凯博虽然生得高大,但是徒有其表,这么一摔倒也将他的脑子摔得清醒了一点。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一样,然后又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拽着陆尧就跑,一直跑到电梯里才缓了一口气,刚舒坦没多久,脸色又是一变,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陆尧,面色通红,嘴抿得死死的,陆尧知道,他这个样子,怕不是辣劲儿冲上了头,要吐了。
不过,到底是“好汉一条”,为了不在电梯里吐,让陆尧看着不舒服,他愣是憋到电梯门开,然后飞快地冲了出去,扶着一个路灯就是一阵狂吐。
陆尧默默地走到一旁,百无聊赖地玩起自己的竹竿。
好不容易等他吐完了,他却再一次拉起她就跑,也不管自己才吐到已经有些脱水的身子有多虚弱,反正就是要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确定够远了以后,付凯博才慢慢地停了下来,他的身体也虚弱到了极致,他无力地瘫倒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陆尧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了他。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还不忘心虚地瞄了一眼陆尧。
“喝完了水,就一五一十地道来。”陆尧也不看他,但是付凯博却明显能感觉到她在笑,这个时候,她越是笑,他就越觉得心慌。
所以这瓶水喝的速度也慢到了极致。
等他磨磨蹭蹭地喝完了水,陆尧居然十分心大的靠着长椅睡着了,付凯博并没有担心她会像他一样睡很久都醒不过来,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让别人替她操心的人,往往都是她操心别人的多。
看着她眉宇间透露出的一丝疲惫,付凯博心中一酸,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为她盖上。
老大,有我在,你就安心地睡一觉吧。
然而,事实证明,陆尧这一觉注定睡不安稳。
她是被枪声惊醒的。
一睁开眼,便看到椅背上有一个距离她的头不到两公分的弹孔,甚至还有未消散尽的木屑夹杂着灰尘在雾中漂浮。
这什么情况?
陆尧晃晃脑袋,确认并没有受伤后,便坐了起来,她身上盖着的付凯博的外套也顺势滑了下来。她看着这件外套愣了愣,才突然反应过来,付凯博不见了!
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万一又在什么地方睡着了,她又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陆尧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周围的一切也似乎随着她情绪的稳定也渐渐安定下来,随后,便有忽远忽近的枪声传了过来,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是在这一派安静之中,听上去就十分清晰。
枪声?不会是付凯博又遇上什么仇家了吧?难不成是他的妹妹在追杀她?
想到这里,陆尧没有犹豫,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竹竿,向浓雾的深处走去。
她没有发现的是,在她的身后,雾,正在悄悄散去。
天色越来越暗,沉如墨色的夜幕上点缀着几粒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街道上本来明暗不定的路灯也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光芒,暖黄色的灯光给昏暗的街道增添了几分飘忽不定的神秘感。
这个时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陆尧拿着竹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地面,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晃了一圈,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先前的枪声也早就随着浓雾的消散而渐渐消失。虽然她现在没什么头绪,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街道和先前的不一样,这里很明显更加……没有人气。
其实,陆尧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否准确,她对懒惰之城的印象并没有那么深,她之前好像来过这里,只是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又或许那只是她的一个错觉,她的潜意识告诉她懒惰之城是这个样子的,可万一她的潜意识是错的呢?意识这种东西说不准,它很容易被外界的一些东西影响到,况且就算是正确的,也很难保证这座城不会发生什么改变,有些东西就算被设定是一成不变的,但时间久了,任何一个生态系统都会为了更加适应环境而发生改变,所以,真正的懒惰之城真的如她所想吗?会不会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
算了,先找到付凯博要紧。
只是,该去哪里找呢?
没有头绪,陆尧就只能循着街道走,顺便再瞅瞅街道两边的房屋,一路观察下来,她便确定,现在这座城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难不成这是一个专门为她而设的圈套,什么人要算计她?不对,是什么人有这个胆子敢算计她?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城里的人又没几个认识她的,万一只是看她不顺眼,随便开的一个玩笑呢?只是,她现在已经有些不大高兴了,开这个“玩笑”的人,下场可能会很糟糕。
走了一路,陆尧已经有些累了,她又找了张长椅躺着,很快睡意袭来,就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结果,又有人扯她的衣角。
尽管睡意很浓,但陆尧还是瞬间就抓住了那只手,下一个瞬间,她的竹竿就要挥了过去,要看就要击中那人,待看清那人的样子后,陆尧及时停住手,将竹竿收了回来。
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先前遇到的那个女孩。
只不过此时的她狼狈不堪,脸上带着还未干涸的血迹,右眼微微肿起,甚至还有没有褪下去的淤青,身上的衣服也印着好几个脚印子,她站在那里,很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的左腿在微微颤抖,即便如此,她还是硬挤出了一个微笑,对陆尧温声道:“姐姐,你不要睡在外面,很危险。”
陆尧的直觉再一次告诉她,这个人与先前的那两个不一样,第一个懦弱胆小,第二个阴郁可怖,这一个看上去十分单纯善良,她甚至可以确定,她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完全是出于好意,而不是与第一个那样有所图谋,尽管如此,这个人还是不可信。
看着女孩狼狈的样子,陆尧脱口而出一句话:“你是被你哥哥打成这个样子的吗?”
听到她的话,女孩明显愣住了,随即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哥哥才不会打我,我是自己不小心摔成这样的。”
呵,你这话说的,谁信?
那女孩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有哥哥?”
陆尧大方的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掩饰道:“我猜的,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肯定有哥哥啦。”
你这话说的,人家明显也不会相信吧。
不过,陆尧没有给她回味这句话的时间,立即又嬉皮笑脸道:“妹妹,姐姐我其实不想睡在外面的,只是我无家可归,逼不得已才……”说着说着,她突然又变换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那女孩明显就是个软心肠,看她这个样子,竟也不怀疑,连忙道:“既然如此,姐姐你跟我回家吧,总比呆在外面好。”
“那岂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不行不行,你还有哥哥,他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我哥哥不会在意这些。”
“还是不行。”
……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推过来推过去的,争了半天,陆尧终于假装妥协了,她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语气略带歉意:“那就麻烦你了。”
“那我们走吧,我家离这不远。”女孩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引路,浑然不知自己领了位什么危险的人物回家了。
陆尧倒也坦然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身影,并没有打算上前扶她一把,反而微微地笑了起来。
圈套也好,玩笑也罢,这件事情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手了,躲在幕后的人最好暗自庆幸,她还没有发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