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想死,越发想死,他巴不得此时的天花板上就有上吊用的绳索,他巴不得此时柜子中就有吞枪自尽用的枪械,他巴不得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跌落下万丈悬崖。
“你记得你父母的电话号码吗?我打个电话过去叫他们来接你。”
男孩感到女人似乎对自己很有好感,这让男孩很不适,凭空冒出的韩莹莹就犹如他的梦魇,就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不合乎情理的人类情感让男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是个孤儿。”
男孩说罢,就欲离去,他不想在别人的面前自杀,若是像个猴子一般被人围观看戏的话,未免死得很不体面。
孤儿……
这句话一下子戳痛了韩莹莹的心,就犹如一把长满锯齿的匕首插入她的心脏,怎么也扯不出来。
孤儿,这是一个极度庸俗的词汇。
其令人发指的庸俗程度甚至超过了“真爱”
小说里滥用它,电影里滥用它,它变得稀松平常,它变得一文不值。
但若真是发生在现实中,这个身份被人认定了的话,那么它就变成了同情的代言词,沦为和残疾人一般的怜悯程度。
“那你还有其它亲人吗?”韩莹莹看向男孩的目光变得怜悯,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约莫一万倍。
“据我所知,没有。”男孩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在想到自杀这一绝妙的主意后,男孩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舒展开来,前所未有的安逸。
多么可怜的人儿,韩莹莹不由联想到。
“那监护人呢?”韩莹莹发起最后的攻势。
狄哲并不是男孩的监护人,男孩不知道的是,狄哲一声不吭的喂了男孩一年的奶粉,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教导过男孩,哪怕一丝一毫。
自男孩记事起,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摸索过来的,爬行、行走、进食、说话、认字……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摸索。
狄哲也从未灌输过男孩任何思想,从未对他施行过任何嘉奖或者是责罚,男孩是自由的,精神上的完全自由,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一颗能够完全自主的心。
就连食物或者是住宿,也从来都是男孩主动凑上去蹭,狄哲从未发出过邀请,只是对他的行为默许。
“没有。”
男孩敷衍了韩莹莹几句,就想马上离开了,他想马上见一见上帝,看看那被人类神化的人有何不同之处。
“那你……甚至没有在上学吗?”韩莹莹的眼眶有些红了,她从未想到一个人可以如此的悲惨,她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电视之中,离自己很远很远,没想到这种残酷的现实,竟然毫无掩饰的血淋淋展现在她面前。
她毫不怀疑的相信着男孩所说的话,因为一个正常的孩子不会在夜晚进入酒吧这种场所,也许正如男孩所说,他举目无亲。
“没有。”
男孩打算下一秒就破门而出,他对韩莹莹的念念叨叨有些不耐了。
女人总是那样,总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来理解事物。
“那从今天开始,你住在我这里,我供你上学好不好?”韩莹莹这样说着,女人总是那样,无论是多么无情的女人总是会对悲惨的男性萌发恻隐之心。
男孩听到这句话,内心连一丝一毫的波动也没有,反而,他联想到了一些极其龌蹉的东西。
男孩不由想到,这女人肯定是个阔绰的人,一个富有到没心没肺的阔佬。
只有富人才有这个闲心去理会别人的不幸,只有富贵的人才有资本对可怜人儿加以施舍,自身难保的穷人是没有行善的资格的,可以这样理解,若不是极端情况,越是富有的人越加善良,至少在他人的眼中是这样。
而会对自己承诺出这种事来的人,肯定是个天真得可怕的阔佬。
“不必了,我对上学没兴趣。”
男孩已经打开了卧室的门,就欲走出去。
“你难道不想过上普通孩子的生活吗?”韩莹莹隐约还记得自己在某本书上读到过这样一句话,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
韩莹莹对男孩的同情更深了。
“普通孩子的生活……”
男孩自言自语着,这句话触动了他的内心。
像普通孩子一样有人照顾,衣食无忧,每天念书学习,无忧无虑的嬉戏玩耍,夏天去捉知了,冬天去堆雪人,每一个平凡人都应拥有的童年时光。
男孩笑了,嘴角微微咧起一丝弧度。
如果狄哲在场的话,他会觉得这个笑容无比的熟悉,因为这是和榊泽的那个男人相差无几的笑声。
只见男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夸张,直至恐怖,直至惊悚,直至病态,就像一个连环杀手,就像一个肢解狂魔,就如同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
男孩的内心的确被触动了,但不是那种触动,虽然韩莹莹是发自善心,但这句话在男孩听来就像是对他的轻蔑,对他的侮辱。
要他和那些不谙世事的人类幼崽在一起互相打闹?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愚不可及。
“有那么好笑么?”韩莹莹郑重其事的看着男孩,一脸的严肃,看她的表情无比的认真。
男孩看到韩莹莹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他不经觉得天真烂漫的韩莹莹煞是可爱。
对男孩来说,人类这种生物就像小动物一样,虽然大多时候都让他烦心,不过有些时候还是十分讨喜的。
男孩回过身去,用手摸着韩莹莹的头,把她那束如瀑布般美丽的长发弄得乱糟糟的。
“不,一点也不,相反,倒是让我有些错愕。”
“那你为什么还笑呢?”
韩莹莹感觉男孩就像个隐世高人一般深不可测,让她琢磨不透。
男孩摸着韩莹莹的秀发,颇为深沉的感叹道:“真正的男人,要靠自己来解决问题。”
男孩说罢,潇洒的留下了一个背影。
韩莹莹并没有追上去,没有人会死缠难打的想对别人好。
韩莹莹叹了一口气,一种莫须有的负罪感悄然攀上她的心头。
男孩走出了大门,才发现韩莹莹真的是个阔佬,这可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海边别墅。
正巧。
跳海算是一个比较得体的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