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景鸾吃过晚饭拜过父母亲回到自己的小阁,女儿家的闺房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牧景鸾用的香,是自己亲手所制,取得白粉色莲花磨成粉,加上薄荷等香料,放在密封的盒子里封存一段时间,再经过后期的种种步骤制作完成。
香料清香不浓烈,更重要的是香味清冽,很是好闻.
打开一半的窗前是摊开的绣品,一片翠绿的竹林傲然挺立,栩栩如生。
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牧景鸾坐在原木凳上闭上眼。
不知道为什么,早晨起来,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一开始只是突然一下针扎的疼痛感,后来越来越疼,现在已经是没有停顿的疼痛了。
害怕父母兄长担心,牧景鸾连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都没有告诉。
薄荷叶泡的白开水有阵痛的作用,灌了自己好几杯,吃的七分饱的肚子因为这几杯水变得发撑。
将守在外面的丫鬟唤进来嘱托了几句,牧景鸾简单的清洗了一下准备先睡一觉。
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囊在换衣服时候突然掉下来,牧景鸾捡起来不知不觉的红了一张俏生生的脸颊。淡淡的艾草和薄荷的清香在鼻翼下回荡。
牧景鸾把香囊放在枕头边,笑着闭上眼睛,本来会以为在疼痛下很难入眠的,但是闭上眼的几个呼吸,牧景鸾已经进入深层次的睡眠。
*
三十七年的人生就此了结,这座吃人的皇宫如同巨兽的嘴,将人心的善吞吃入腹,人性的恶意无限的放大。
牧景鸾看到自己失去生息的身体摔在地上,无人问津,看到自己的夫君,国家最尊贵的男人迫不及待的离开这座华丽的宫殿。她哀戚的看着那个男人轩昂的背影,内心就是不肯相信这个男人会如此绝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糊涂痴情,明明这个男人亲手送她入了黄泉,她还是固执的相信对方是有苦衷的。
纵使对方恶语相向满嘴讥嘲,她也不肯改变自己的心意。
但是最后,还是伤了心。
她依旧认为对方或许是有苦衷的。
牧景鸾只是一个闺阁女,未嫁人时是守规矩无趣的管家大小姐,琴棋书画受到良好的教导,礼仪待人由母亲亲自教导,她可以说是闺女中的典范。
嫁人之后,严格遵守妇道,管理后宅持家待客做的一等一的好,她的丈夫顾辞是一个难得的清朗好男子,不纳妾没有通房,后宅干净的很。她因为自小受到的教导,为人难免无趣,诗词歌赋精通,儒家大道也能说出三四分,可她太过循规蹈矩,不会撒娇,不会有泰国的好奇心。
顾辞成为皇帝以后,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不扩后宫。登位三年,偌大的后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子嗣也只有她生下长子,大臣不是没有提过扩建后宫的事情,都被故此压下去了。
直到长子十二岁身死,她悲痛欲绝大病一场,而顾辞把这件事情酸到他的头上,认为是她没有照顾好儿子,一怒之下半年没有踏足她的宫殿。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顾辞竟然在醉酒之后宠幸了一名宫女,这名宫女特立独行,虽然被赐了位,可是总是嚷嚷着出宫,她对皇帝不屑一顾,对当朝大臣满是讥嘲。
她总是偷偷溜出宫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儿送给顾辞,她大胆直率,直言不讳的指出顾辞的不当之处。
顾辞慢慢地对她上了心,对方是多么的聪慧独特,哪里是牧景鸾这种豪门闺女能够比得上的?
牧景鸾死板无趣,牧景鸾木讷无知,牧景鸾愚蠢无用,牧景鸾这不好那不好,所有的地方都不好!
顾辞变了心,那名宫女的位子不断的往上升,从一名才人到李贵妃,用了短短的两年。
而她两年的独守空闺,禁足不允许外出。
宫中的宴会她从来不曾参加,父母亲兄长嫂嫂不允许探望。
她在这个冷酷的地方第一次认清后宫的残酷,帝王的无情。
她日日哭泣,夜夜失眠。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成为一场空。
她从满怀期望到心灰意冷,从天真妇人到不停咒骂的妒妇,她离见到皇帝隔了五年。
然后她突然觉得,或许,或许——故此不是无情,他是爱她的,或许是他有什么苦衷。
失去圣宠的女人在后宫中总是艰难,无论你是卑微的妃子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有皇帝的宠爱才能决定你的地位。
牧景鸾独守空闺五年有余,虽然没有下诏,但是皇后失宠这个事情满朝文武也是明明白白。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的奸诈小人,宫女太监一人踩上一脚,也足以逼死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牧景鸾发现没有,宫人待她如斯,恭敬依旧,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她想,或许是顾辞在背后帮她。
不然不可能不受丝毫的压迫。
她突然想开了,她觉得顾辞已经有苦衷,这是一种盲目的自信,可他与她成亲十几年,她自问了解这个男人,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他从来不是一个绝情的男人,即使被高高在上的地位迷失了双眼,也不是那般的无情无义。
五年不见,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迫切的想要见顾辞一面,她出不去,就找一个有一个宫女太监,想要把消息传给他。
然后又是两年、五年。
这五年里,李贵妃圣宠不衰,诞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她聪明绝顶,出了一个又一个治国良策,他得到当朝才子闲散王爷的另眼相待……
而这个男人始终不曾出现过。
十年的幽禁,五年的癫狂,剩下五年她在等待与相信中度过,每一日出了养养花看看书作作画写写文,就是——等待。
莫名其妙的坚信就是那样的坚持着。
不是可怜的自我安慰,不是不肯面对现实的懦弱,而是真正的相信。
只要那个男人能够跟她说一句:“我是有原因的。”她就相信这个男人。
不需要解释,不需要温柔小意,只需要这样一句话。
当她等来这个男人的时候,命已经要结束了。
这个男人说,左相因为贪污发配边疆,她不信——父亲哥哥都是忠良,两袖清风的好官,怎么可能贪污。她说,是不是你搞错了,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他说,不是。
牧景鸾不相信,这个男人多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清谁是忠臣谁是奸佞?而且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她说:只要你说你是迫不得已的,我就相信你,你解释一下好不好?
顾辞讥讽的看着她,看了一眼立刻移开眼睛,他说:愚蠢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