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抚,明月高悬,繁星点缀夜空。朱祁镇瘦削卓熠的在御花园中曲折穿行——花从深处一片空白地带,一人一袭青衣负手而立。“洪兄弟……”那人闻声回转,淡然一笑道:“一别匆匆数年间,皇上重登龙位,威加海内,抑道扬佛,翻覆风云,端的是令人景仰。”朱祁镇汗颜道:“惭愧。”“不知皇上何愧之有?”
“井底之蛙,于两巨擘之间左右权衡,今日大难不死,方知多年来何其侥幸也……”“哈哈哈……不知皇上心中还有何事不明,小道愿为皇上解惑。”“想我服用道门灵丹无数,又经佛门高人渡化身心,但不知为何却是如今这种结果?”“道修天人,佛修身心,左右摇摆,焉能不惑?”
“内外同修,以至于斯?”“大而无外,小而无内,佛道本是殊途同归,亦无本质区别,但皇上只在方寸间徘徊,岂不是故步自封,作茧自缚?”“……原来如此……若不是洪兄弟不计前嫌,恐怕我今时今日已经命归黄泉了。”“皇上既然已经通晓了此中道理,今后悉心体悟,仍可身心无恙,重整雄风——小道此来归还密卷,这就可安心告辞了!”
朱祁镇苦笑道:“我既已放下牵绊,又怎会纠结密卷之事,纵然按图索骥寻得密地,那又能够如何?倒不如随你虔心修炼,他日也能求的一个正果。”洪新宇讶然观望,久而由衷赞许道:“生死之间最是能够感悟天道,自古有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言果真不虚——但为何是决心修道而不是修佛呐?要知道佛门心禅顿悟,可是要比道门参悟天道便捷的多呐。”
朱祁镇叹息一声道:“洪兄弟方才不是说了么,究极天人,佛道也本是殊途同归之事,但若说我为何抉择道门而不是佛门——从本心上来说,我更愿意与我信任的人在一起!”“哦,此言何解?”“我垂垂若毙之际,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此刻我已经命归黄泉……国师大法虽然神异,但要说真诚待我,洪兄弟的情意却是无人可堪比拟。”
洪新宇闻言嗤然笑道:“皇上此言差矣,要说真心待你,洪新宇又怎能与赛哈智、蹇氏兄弟、袁斌等人相比?多年来他们与皇上生死相依,患难与共,难道就因为洪新宇的术法手段比起他们超卓,皇上就对我另眼相看了吗?如此说来,皇上是看重彼此间的情意,还是更看重个人所拥有的能力那?若按能力来说,岂不仍是皇上所崇尚的佛门高人为最?”
一番话,说的朱祁镇面红耳赤,汗颜不已:“乱花迷眼,世情纷乱……洪兄弟说的是,朱祁镇实在惭愧——待我妥善安排好一切之后,这便抛却红尘繁琐,与洪兄弟入山修行去吧……”“哼哼……皇上说得轻巧,你倒是抛却了红尘琐事,但一心随洪新宇入山修行——却又可曾想过,此举对当今佛道之国事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天下之大,难道我朱祁镇竟连求一个安身养命的容身之处也不可得了吗……”洪新宇叹息一声道:“小道修身,大道修德,皇上只从自身角度去看待问题,自然是无所适从……”“”小道修身,大道修德……”朱祁镇痴然半晌,突然释怀而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
洪新宇目光蕴含深意的打量着朱祁镇,将信将疑的试探他道:“不知皇上却从适才一番话中明白了什么?”朱祁镇此时心情显是畅快以极,仿佛世间繁琐一下就看的通透了:“不好说,不能说,不可说,哈哈哈……”洪新宇终于从他的神韵语意中笃定,朱祁镇的确是豁然开悟了,于是也释怀大笑起来:“哈哈哈……”
御花园中,皇上自言自语,忽而感叹,忽而放声大笑……殿堂廊下,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暗暗啜泣……“我走之后,不要让嫔妃和宫女陪葬,这一祖规残忍不仁,应予废除……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皇宫内苑哭声震天……天顺八年,明英宗朱祁镇病逝,葬于明十三陵之裕陵……一四六四年,明宪宗朱见深登基,次年,改年号为成化……
时光荏苒,一转眼又是八年……八十一峰第一高手洪新宇回山,身边带了一个衣着简朴,法力低微的小道士……额森却是今非昔比,作为昔日碧玉峰的遗弃弟子,今日玉梳峰八十一峰首席高手洪新宇的高徒,八年的努力之后,他已然成了龙虎山众多弟子中灼手可热的第二号人物——排名第一的,是绮霞峰首席弟子柳如风!
柳如风体态婀娜,浅笑迷人,但熟悉她的人纵然心怀旖旎,却也不敢拿正眼去看她——柳如风的手段心肠,可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连续几届弟子大比,无论额森的表现如何神勇,只要遇到柳如风,便只能无奈偃旗息鼓……虽然不是柳如风的对手,但额森对柳如风,却不似别人那般深怀畏惧戒备之心——对于额森来说,他不觉得柳如风的手段有多么可怕,反倒是在她的一颦一笑、有意无意之间,总觉得是在向他暗暗示好——只是额森捉摸不透柳如风的心思究竟为何,所图为何?是以只能故作不明……
悄然回到潜修之所,额森见到师尊回还,自然欣喜非常,一番畅谈叙话之后,便向师尊坦诚奉献出了那一颗他从山下平原禁地之中所得到的神秘石卵出来——洪新宇细细感受着掌心中那一颗五色斑斓的莫名之卵,久之淡然对额森说道:“这卵中的生机极其微弱,似是陷入了沉寂——若是按你所说那般以鲜血真气孕养,想来再有个三五十年也不一定破壳降生。”
额森闻言不由苦笑:“八年来,弟子从不曾放弃努力——想不到,这却是个旷日持久的活儿。”洪新宇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心意笃定,三五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已……只是痴迷外物,终究只会迷失本心,这却是有违修真炼道之根本了。”
额森恭敬道:“师尊教训的是,徒儿心受了。”洪新宇望了他一眼,片刻后方又微笑道:“八年的持续不懈,这也的确是难为你了,若要你半途而废,也的确是有些可惜……这卵交给我吧,或三五年,或七八年,总要它破卵而出,让你了结了心愿便罢。”
额森闻言激动不已,洪新宇将那卵收起,却起身去为新收的那名弟子操持居所之事了……饶是额森如今修为不凡,但看到师尊开辟石室的过程,仍不由感到咋舌钦佩不已——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两间新开辟的石室已然齐备。二人各个搬入石室,便就此安歇休憩,虔心修炼起来……
洪新宇回山的消息,不出三两日便风摩一时……宾客云集,有故友探访,有慕名而来,有恃强切磋挑衅——八年之后,这些人惊讶发现,洪新宇如今的修为境界,已然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了……
不过数日之后,洪新宇即将再次挑战仙水峰长老的消息,让龙虎山诸峰上下都轰动了起来……仙岩极顶,兜率宫!洪新宇一袭青衣,气定神闲;赫烟波白袍荡荡,飘飘若仙;八十一峰高手环绕周边,个个神色凝重,目中精芒闪烁……大战即将开始,赫烟波手持净瓶,面带微笑道:“八年前,你的境界已然可堪与我匹敌,只是修为欠缺,所以绝非我的对手——八年后,不知你的修为比之当年又能强上几何?”
洪新宇淡然一笑道:“八年来,后生晚辈走遍天下,履历风霜,感悟道法自然,修为境界皆小有进境,所以今日才会重又心怀侥幸站在赫长老的面前,至于强上几何,今日一战便知分晓!”
“哈哈哈……”赫长老闻言洒然而笑:“好一个一战便知分晓——八年的历练,想来你若没有相当的把握,必然不会再次对我进行邀战,要知道年青人气势如虹,屡屡受挫之下,对于今后的进境发展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若有心胜我,不若今日便以最简洁的方式一决胜负罢了,如此一来,你纵然再次败在我的手下,信心进境也不会过于受挫,假以他日,仍能挟雷霆之势卷土重来,而那时,也是我们作为前辈长老所乐见其成的事情!”
赫烟波一番话,令洪新宇陡生敬意,气势昂扬之际,其中不由也多了几分由衷的谦卑:“赫长老德高望重,令人钦佩,晚辈后生斗胆,今日再向赫长老讨教高低——无论胜负如何,你都是我洪新宇心目中的师长典范……请!”言毕,足下轻轻一踏,已然于恍惚之间向赫烟波所在靠近而去……赫烟波赞许的点了点头,手掌轻轻抬起,食指前探,朝向洪新宇缓缓递来的掌心中迎去!
与仙水峰长老内力比拼,此事非同小可——虽然洪新宇表现的足够自信,但作为前辈长老,赫烟波仍然不希望在双方毫无技巧的比拼之下,令对方的信心受挫过重,是以比拼伊始,也只是以自身功力的数成予以应对——以此看来,洪新宇的说辞可算是十分中肯之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