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又是一声呼喊。这呼喊混杂在人群纷乱的声音中并不起眼,但却燃起了揽雀峰弟子们憋闷在心中久久难以爆发的情绪。纷乱的呼喊嘲讽突然安静了下来,全场只剩下了一个整齐划一,但却是来自揽雀峰阵营的声音:“滚下去、滚下去、滚下去……”
白曾斌的心像是被针扎般的刺痛,但那种感觉他早已习惯而麻木,此时的他,并不是为了任何人在战斗,他不代表任何人,他只代表他自己,他的所作所为,都只为他自己负责,没有谁!李长安迅捷密集的剑雨已经毫无顾忌的展开,白曾斌就像是一座久经风雨的石雕,已经被风雨剥蚀的体无完肤,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轰然坍塌,从一座曾经高高在上的雕塑,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
此时的李长安,犹如一颗正当天空的骄阳,他的光芒,在白曾斌一蹶不振、困顿难伸的形象映衬下,一时无两。他的剑雨犹如一场噩梦,将对手的颜面剥蚀怡尽,将对手仅存无多的光环剥蚀怡尽,将他的本来面目赤果果的呈现在人前,无所遁形。
大势所趋,李长安的静观、待便、谨慎隐忍,一切的条件已经在他的积极创造之下,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他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羁绊,完完全全的放开了手脚,孤注一掷的展开了攻势,酣畅淋漓。上下、前后、左右,李长安的剑势大成,白曾斌已经再也没有了退路。满地的划痕伴着他孤单无助的身影兀立在场中,就像是夕阳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落寞的投入远方。洪新宇叹息了一声,再不忍目睹。日中则咎,月满则亏,乾坤倒转,沧海桑田。
血色中,一点亮光在偌大的场中显得是那般的无力而又暗弱,无尽的黑暗转瞬间便吞噬了那一轮骄阳。李长安的脑海中四面八方都充斥着对手的影子,他的长剑辉光在蜂拥而至的对手面前,连自保都已无暇。白曾斌重剑之上的光芒亮到极致,终于又渐渐黯淡了下来。
这并非正邪之争,也并非生死之战,他实在犯不着将这样毕其功于一役的一剑,斩在自己同门师兄弟的身上。李长安的剑光仍在挥舞,而白曾斌落寞的身影已经在夕阳的余晖下悄然而去。揽雀峰的弟子们通通闭了嘴,那个人虽然胜了,但和他们却好像再没有半点关系。
背叛、质疑,愧悔,一旦现形,便再也回不到从前。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喝彩,但这一战,无疑精彩绝伦。正名之战,白曾斌赢得彻彻底底,毫无争议,昔日告负新晋弟子的阴霾被他抛弃的无影无踪,从此之后,谁也没有理由再敢在他面前说些什么了。
紧张而激烈的拼斗中,又是一天比赛结束,满山散去的人群中,许多人都对那个淡然而去的身影指指点点,这个人,真的曾经战胜过揽雀峰首席弟子?难道说,这个首次远行历练便铩羽而归,那个被人们嘲笑了许多年的脓包废物,真的有这般神奇的手段?亦或者,那只不过是一次巧合中的巧合?
质疑、争议,以及这当天最为精彩的一战结果出现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又都转嫁到了洪新宇的身上,但白曾斌都不在乎,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天地皆在我手,诸事只因一念。“白兄,这些年来,你的声名因我而蒙受了不少委屈。”“没什么,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理解的,不只是因为我,也是因为你!”“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么?”“那是自然。”万山之巅,一个平淡的声音对着绵延的群山说道:“既如此,那么我就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
山腰际大雨倾盆,山根处已成泽国,而山顶处,则是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这第三天大赛的中场第一战,却是由马天行拉开了序幕,而他的对手,叫做黄祖峰,七小星君之中的巨门星君,实际上,这一战,黄祖峰才是主角。
李长安和龙百鸣的折翼,令人感到惋惜,但他们输掉比赛,却无形中对于其他参赛的选手来说,是一件倍感振奋的事情——十大高手,也一样会输掉比赛,他们,并不是神。马天行的七星刀光华灿烂,但这对于见多识广的龙虎山弟子们来说,却也并没有什么稀奇。这武器固然不错,但究其根本,也只不过是一把凡品宝器而已。洪新宇有些奇怪,这么多年了,门派中想必也会有更好的炼器材料,但为什么,他一直用的,还是从前的那把武器?
不过回头想想,又觉得挺正常,因为他自己,不也是因眷恋师徒情意,而一直舍不得换掉手中那把铁精宝剑么。虽然现在这把剑和从前那把剑已不是同一把,但睹物思人,恩师多年教导的恩义,一直在心底从不曾忘!
黄祖峰的拳套,引起了全场惊呼,紫光灿然,獠刺狰狞,这武器本身所附带的威能,就堪比紫符,如果再用它来施展术法的话……很难想象!十人中,有八九人是看好黄祖峰的,而那极少数的人,则是因为之前十大高手中落败的几位而得到了信心,十大高手、首席弟子,包括七小星君中的人,也是可以有希望战胜的!马天行此刻在这些普通弟子的眼中,不觉中再次成为了抗争的希望。
马天行的形象俊美,身材丰伟,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令人倍感亲和的感染力。但一场战斗取胜的关键,却并不只是形象好就可以的,那需要扎实的功底,强悍的实力才可以做到,而他所拥有的那种看不见的东西,在旁人看来,却只能是无关紧要的附加因素。
而且马天行所面对的最为不利的因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长安和龙百鸣之所以能够位列十大高手,那是因为他们在符篆禁制的悟性上,要优越于旁人,而实际上,如果他们所面对的对手在这一方面也并不逊色于他们的话,其实他们也就没有了优势,这就正如之前所进行的比赛一般,只要拥有了强悍的实力,一样是可以击败他们的。
但黄祖峰不同,他是十大高手中真正拥有宝器的人。凡是了解这武器的人,都知道它的可怕,而马天行的这一战所面对的对手,就是这样一个拥有可怕武器的人,这是一块最难啃的骨头,或者说,马天行实际上是作为一个并不太受到重视的牺牲品而出现的。
入门八年了,他初始的印象,在师傅的心目中始终没有得到太大的改观,尽管他也已经是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的人物,但这对于虎长老来说,并不是太过重要,龙虎山真正的有生力量,并不是来自于他们这些人,而是八十一峰的高手们,他们这些人的实力,在真正的高手看来,都只不过是一些小孩子争强斗胜的玩意罢了。
何况,在虎长老的心目中,只需要有一个狄红丽那样的徒弟就可以了,兵不在多,而在精,虎长老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如马天行这样的弟子,而且是品行有问题的弟子。比赛的安排,对于马天行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他并没有向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人前表现出什么怨愤的情绪,他欣然接受,并且坦然面对。“虎峰,马天行,请。”“碧玉峰,黄祖峰,请。”
宋春雷虎目生光,炯炯有神的打量着场下即将展开的比赛。对于他来说,黄祖峰的取胜是必然的,因为他拥有和宋春雷同样的灵器。马天行含胸拔背,沉腰坠马,亮了一个刀势,面对巨门星君黄祖峰,他的表现不亢不卑,可圈可点。黄祖峰拳套互碰,嗑出一片火星,铿然声中,他目中的光芒也亮了起来。
静待片刻,马天行率先发起了攻击。实际上,他也理应首先出招,否则的话,以黄祖峰七小星君的身份,是不屑于对他先出手的。“二师兄,加油……”碧玉峰的阵营中呼喊声开始一浪高过一浪。情势显然是一边倒的。看好马天行的人并不多,而支持他的人也只会是在心中默默的祝祷,他们想看到不一样的结果,但是又觉得那希望实在不大。马天行爆喝一声,手中七星刀挽了一个刀花,一道流光冲着对手奔袭而去。黄祖峰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不屑,面对那流光奔袭而至,他既没有闪身躲开,也不屑于躲避。“彭!”流光四溅。
黄祖峰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处,毫发未伤。他收回拳头,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攻击,实在不够看。马天行没有再试图以这样的进攻,能够逼迫的黄祖峰退让分毫!他目光炯炯的盯视着对手,足尖圈绕转圜,继而脚下一顿——突然轰雷之声骤起,马天行人也如行云流水般迅速移动起来。
马天行的步伐如流星赶月,但是每每落地之时,又会爆出轰雷之声。气浪喷溅,他整个人如雄鹰展翅般一跃丈许,开始围着场地周边盘旋……这一手极为漂亮,惹得观战的人群叫好声此起彼伏。“此人禀赋着实不错,”龙长老欣赏感叹道:“我南宗正一,除却瞬移之术外,此种增速的符篆术法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虎长老掳须而笑,但却对此人的表现不甚了了——虎峰出了狄红丽这样的高手,又有王鸿飞这样的弟子扛鼎——马天行的表现虽然抢眼,但如若一人将心力倾注在某一种术数苦心钻研,倒也并非不可做到——说到底,虎长老对于马天行印象中的品德心性终究难以由衷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