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圣三年,公主雪嬿十三岁。
雪嬿公主排行第七,是原配皇后正统嫡出。皇后无子,启圣二年,得子,时过三月,见红小产,伤心欲绝,引发旧疾,加之积郁难消素来体弱,不出一年,崩。普天同祭,雪嬿公主披麻戴孝,皇帝辍朝五日,服缟素,日行三奠。内外大臣会集,服布素。朝夕哭临三日。自初丧至百日,帝亲致祭,谥封文惠。
启圣五年。
公主服丧已过一年,深居简出,为文惠皇后诵经超度祈求母亲在异界平安,孝心可鉴,百官称赞,皇帝甚是感慰。原本皇帝就对此女最为宠爱,如今心中愧疚,宠爱更甚,特赐住偏殿,亲自抚养,公主不敢受,婉辞,住广平殿,送堇贵妃抚养。
皇宫,景泰殿。
“嬿儿,广平殿住得惯吗?未免有些偏了......”皇帝边批奏折边道。
“父皇,孩儿好得很,不过多走几步路罢了,太医说了,我这身子都是惯出来的,应当多走动走动,也好解解乏。”雪嬿打断。
“话虽如此,可你也太冷清了。你原可以不必搬出来,只是睹物思人,你自幼多愁善感。也罢了,左右过几年就出嫁了,到时住在公主府里无管无束的,好不快活!”皇帝停下笔打趣她,招她到身边坐下。
“父皇打趣儿臣。这广平殿离景泰殿是远些,可离月华,静安宫又是极近,正好与两位妹妹玩耍。且地方又大,无人管束,可不是个好地方?”雪嬿笑着上前坐下。
“罢了,罢了,你自幼便是个有主见的,你喜欢,随你吧。只是父皇有政务要忙,你时常要什么,干什么,有父皇照顾不到的,就找堇妃,别委屈着。”说着便叹口气,雪嬿淡淡一笑,把话头引开。
这么一坐便是一个时辰,自母后走后她也很少与她的父皇亲近了。
从景泰殿出来已是日暮,在里头呆了一个时辰忽然出来见到落日的余晖只觉金光刺眼,拿帕子遮了遮。“锦画,回去。”抬起手想要人扶,忽地想起来锦画没跟来,便揉揉脑袋。“难不成是不见日头久了竟变呆了?”她自嘲。倒也是,这屋子里待久了人也虚了,该是出来走走,今日来这景泰殿不知扶柱歇息了几回,脑子总是晕晕的。她又想起母后临终的嘱咐来:“嬿儿,你万万要照顾好自己。”想起母后临终情形她眼眶有些湿润,谢退上来搀扶的公公,回头望了眼景泰殿的牌匾,庄重大气,原先,椒房殿的牌子也是如此,如今,一个盛世门庭春光依旧,一个却是人老珠黄凄冷苍凉。
广平殿。
雪嬿刚走入宫门贴身侍女锦画就迎上来,问东问西的,眉宇间的担忧让她安下心来,只是这广平殿太大了,只有她一个主子,她的宫女太监也不多,够差遣罢了,大多是椒房殿的老人。原先皇后在的时候总是热热闹闹的,从不觉得人少,她却总是避开,她以为她喜欢清净,总想一个人待着,嫌椒房殿吵闹,把皇后晾在一旁,不爱搭理。如今,她清净了,却是怕了。
锦画看雪嬿那讳莫如深的眼色,大概有底,知道雪嬿的性子,文人那些感怀伤春的东西,她虽不很通,可跟着雪嬿久了也就领会一些,她也就不说话,只是将一切都打理好,扶着雪嬿沐浴更衣解解乏。
“殿下,晚膳备好了。”锦竹在外头垂首禀告。
“好,知道了。”锦画边帮忙更衣边答到。“殿下,皇上准许出宫,那咱们要去哪儿呢?”提到出宫整个人便精神起来,可公主心情不好,她不敢造次便小心问道。
“去相国寺,那一片的桃花快开了吧,咱们去别院住几天。”雪嬿抬起目光,似有怀念。
“什么,住几天?真的吗殿下,皇上能同意?”她惊,她笑笑。
“我乏了,快些用完膳歇了吧。”
“好!用完膳我们就去打点东西。”锦画眉目间难掩喜悦之色。
雪嬿不语。一桌素菜,没有一点荤腥,她摇摇头,笑笑,御膳房的刘公公汗如雨下,只觉得足有千金。一顿饭,吃得安然,放下银箸,接过帕子轻轻擦去嘴角并不存在的菜汁,轻柔地递回。缓缓开口:“刘公公,日后御膳房不用送菜来了。”
重重地“咚”地一声。“公主饶命,都是奴才的错,这菜做的不好,奴才该死,这就让拿回去重做。”他惶恐。
“刘公公,何须慌张,本宫没别的意思,这菜色香味俱全,乃是上品,何错之有?只是广平殿偏远,公公日日给本宫送饭食可谓辛苦,本宫不忍。”偏偏头,锦画上前弯下腰将刘公公扶起,刘公公只觉手臂一沉,又想跪下,却被拉起。
“公公,御膳房的辛苦本宫看在眼里,十分感动,这些便拿回去赏了吧。只是本宫已经禀明父皇,在这广平殿设小厨房,供给广平殿的吃食,公公的好意本宫心领,也是不好再劳烦公公您奔走了,雪嬿行事莽撞,还望公公海涵。”
“不敢不敢,公主殿下仁慈待下,老奴实在是受之有愧,只能代御膳房谢过殿下赏赐。”说着慎重磕了个头。事情突然,无头无尾,他免不了打寒噤。接下赏赐。
“好了,下去吧,本宫乏了。”雪嬿颔首,锦画上前扶了起身。
“是,奴才告退。”看着刘公公退去,她微微笑笑,点点头。那公公眼神一闪,冷汗直流。
“公主,您这是?我不明白,倒是刚好我身边备了打赏的银子。”
雪嬿推开她的手,走到殿外,看看天,月亮早已升到高空。“这天迟早要变的。母后走了,本宫,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她轻轻一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