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渐渐使进一片杏林。林中杏树尽都姿态苍劲,冠大垂枝,显是老树古林,已有岁月。正是春时三月,杏花开放,繁花丽色,其中红白相忖,胭脂万点,占尽春色。
水道自林中穿过,林诗诗几人坐于小舟之上。水阮花香,岸上花色,水中花影,相互映照。风过舟动,花朵或随风飘落一两片,花影亦随浪消散。“西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饶各占春。”神仙景色,几人观之不遐。
小舟在林中水道穿行约有一里有余。杏树生长北方较为常见,在荆越之地却是稀少,况且这片杏林规模颇大,护养又好。几人置身春色花海,纵使林诗诗见多识广,也感叹此间宛若世外仙境。
轻舟碧水,丘碧侍静坐于一处。一片花瓣转辗飘下,正落在丘碧侍白嫩的脸颊上。她浸心于周遭景色,如痴如醉,花瓣轻巧,也未察觉。只见这似白似红的小巧花瓣,从脸上滑落,掉入衣领中不见了。乌青云视线跟随花瓣落下,先是见着一双春波无痕的明眸,接着是红润明亮的脸蛋上两片性感的薄唇轻泯,然后是忻长姣白的脖子根处,直至花瓣消失不见,一时怦然心动,无以言表。
丘碧侍与乌青云二人欣赏景色不同,各自如痴如醉,仿若置身仙境。不知小舟已经靠岸,俱都回过神来。
乌青云跃上岸,对众人说道:“前面需要大家步行,请大家上岸来。”小舟靠着石质台阶停稳。冷剑客背着仍昏迷的丘叶洛,一行人都下了船。
众人弃舟着陆,站在一颗杏树下,树上花团锦簇,脚下一条林间小道,曲折通向花海深处。
林诗诗欲答谢连老头载渡,自袖中掏出一只钱袋,说道:“劳烦你啦,请你收下。”
连老头道:“云小哥撘我的船,我不收钱。你们是云小哥的朋友,我也不收你们的钱。”说完对乌青云招手,示意有话跟他说。
乌青云跃上岸,此时已走出十来步远了。见连老头对自己招手,便笑着道:“连老头,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我和你没有秘密怕别人只道。”
连老头只好说道:“你回到家中,帮我跟甄老爷说声谢谢。”
乌青云道:“我才不要帮你说。他乐意帮你开方子,可不乐意你跟他说谢谢。”却见连老头已架船远去了。嘴里嘀咕道:“他不爱人谢他,我去帮你转告,他生气对我发火。你自己不去说,我才不要说。”
林诗诗收拾妥当,教乌青云前面带路。林中花香盈鼻,景色与坐舟中观赏时,又有几份不同。只见花团锦簇,日光倾洒,相映成辉。踏在林间小道的青石板上,径旁绿草夹道。
突然,自林中跳出一白袍老者。老者身形高大,行动矫健,也不说话,抓住乌青云胸前衣物,乌青云竟毫无反抗。白袍老者将乌青云提起,然后跃上一颗杏树,然后钻入林中消失不见。他手中提着一人,脚尖踏在花枝上,却不曾掉落一片花瓣。
冷剑客身上背负有伤的丘叶洛,不敢提身去追,对剑奴奴,琴奴二人使一眼色。二人跟随冷剑客已有时日,默契无间,已得指示,立马使出脚底功夫,纵身追去。琴奴剑奴二人虽然身材侏儒,腿短人小,脚底轻功却是不赖,瞬息消失在林间花海之中,不见身影。
林诗诗望着琴奴剑奴追去的方向,心中疑窦丛生。开口说道:“冷师弟,那白袍人身怀绝技,又不由分说抓住人就跑,不知是何缘由。”她看了一眼伏在冷剑客背上的丘叶洛,正好与冷剑客眼神对视。
冷剑客道:“不论前面是龙潭虎穴也好,我一定维护师哥周全。”说完长舒了口热气,打起精神,又说道:“前面林木慢慢稀疏,应该便是林子尽头。我们继续前行,探听情况。”
林诗诗道:“我也正有此意。”
当下五人朝林间小道尽头走去,冷剑客背着丘叶洛跟上。丘碧侍扶持庄单,落在最后。几人走了约半里路程,忽然眼前景色豁然一新。
林子尽头,出现一个圆形小湖。湖水深幽静谧,湖面波光粼粼,小湖柔情温雅,容光焕发。南岸一处水榭廊台,建筑朴素娟秀。廊台通向一处不大的庄院。庄园后面一座小山坳,院墙彻着青砖,院内熏烟缭绕。
庄园坐北朝南,靠山面水,倒是风水宝地。院外一片绿草地,平整似毯,应该是常常修理之故。草地上站着两位侏儒,正是琴奴,剑奴二人。二人追逐白袍人,快要追赶不及,远远看到那人进了这处庄园。二人只好悄悄抵近院墙,探听里面虚实,却听不出半点动静,正在院外徘徊不定。这时二人瞧见了冷剑客林诗诗几人,几个纵跃来到跟冷剑客跟前。
背着琴的那侏儒首先说道:“我们追到此处,那人带了那小兄弟,进了那处庄园。”
手中拿柄剑的侏儒说道:“那人进了庄园已有半刻钟啦,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冷剑客说道:“幸苦二位!”
几人之中唯独邱碧侍对乌青云的印象不怎么样,说道:“我看他不是好人,仇家太多了,被人抓走了。”
林诗诗道:“是不是他仇家还不知道。但愿不是为了我们的缘故,连累这位小兄弟。”
林诗诗说完,只见在院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却见乌青云自门缝里挤一个脑袋,细声道:“你们快走罢,另寻他处去。”
林诗诗道:“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为何却之门外?如何也要进去看看。”抢身上去推开院门,窜入院中。只见乌青云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新衣服,倒也英气逼人。
院中花草有序,绿树成阴。厅前石阶放着一尊青铜香鼎,鼎中香烟升腾缭绕。院左一处亭台中,坐着一位鹤发白袍的老人,正是林中挟持乌青云的白衣老者。可是看乌青云这般光景,也不似被人劫持。
冷剑客与丘碧侍庄单等人,也进院中了。林诗诗问道:“小兄弟你可有难言之隐?”乌青云说道:“没有,没有。”
林诗诗道:“为何带我们到这里,又却之门外呢?”
乌青云不说话了。那白衣老者却开口说道:“我吩咐的,叫你们走。”
乌青云说道:“外公,我说过了,他们是我认识的朋友。”
白衣老者摆手说道:“叫他们走。”语气很不赖烦的样子。
乌青云道:“有一个身负重伤,不救非死不可了。”
林诗诗几人听他二人谈话,那白衣老者原来是乌青云外公。乌青云说完,白衣老者勃然大怒,跳起来骂道:“浑小子,只会给我招惹是非。看我不打你。”即提起一支木条,真要动手打人。乌青云闪身窜出丈外躲避,老者也不起身追他。
乌青云兀自央求道:“别打。别打,再打就是假外公,不是真外公。”
丘碧侍见自己外公时,也只是叫了句外公。乌青云却是叫真外公,假外公,更觉乌青云胡言乱语,心中好笑。
林诗诗心系丘叶洛伤势,想到:不论如何,先想办法留在这里。口中说道:“不知前辈在此,冒昧造访礼数不周。只是我们旅途遭遇奸人暗算,我夫君深受重伤,需要寻个安静地方暂避风头。这位小兄弟宅心仁厚,请老前辈发善心收留我们几日,我们自会离去。”
白衣老者对乌青云加于严词厉色,心中对这个外孙却最为喜爱。听林诗诗称赞乌青云宅心仁厚四个字,心中甚是欢喜,脸色稍转和悦。须眉一杨,说道:“这臭小子刁钻任性,什么时候宅心仁厚了。况且好人又何时有过好报!”
林诗诗正要说话,却被老者打断。老者继续说道:“那人我不会救,你们我也不会留。你们快走吧,别死在我家里。死人是很晦气。”
乌青云见外公这般不近人情,抓着老者的手臂摇晃,说道:“外公,他们是我认识朋友。别这样对人家。”
老者说道:“是我朋友那也不行。”
乌青云指着冷剑客又道:“他还救过我,你能不能客气一点。”
老者答道:“救过我也不行。”
乌青云气急了,跺脚鼓腮,老者仍道:“不行,不行!就知道不行。”
祖孙二人正争执间,屋内走出一位约四十岁,与林诗诗年纪相仿的妇人。那妇人秀发盘起,挽着优美的发髻。脸色红润光泽。她手中托着一只褐色底盘,盘中放着一只青色瓷碗。她不理会院中他人,经朝乌青云走去,说道:“青云,这是你外公给你配制药膳,你一回来娘就为你热好啦。”
乌青云这跑到那妇人身边。说道:“我不要喝。我不要喝,除非外公答应我,让他们留下来。不然我失信人家,要我怎么做人啦。”
乌青云从小也不爱喝这类药膳。要知道,这味药膳得老者下方,佐以各类珍稀药材,具有强健骨骼,活络筋血的功效,便是王侯贵胄想吃也吃不到。要说王侯贵胄有权有势,也不缺名贵药材,只是他们无高人药师斟酌各药份量,下药先后顺序,把握火候烈柔,哪怕药材相同,熬制出来的也只是中次。只是这王侯贵胄也吃不到的药膳,对于乌青云却是并不稀奇了。
白衣老者以掌抚额,叹息一声,说道:“臭小子!”心中却是窃喜,原来这小子是怕失信于人。
起身对林诗诗他们说道:“你们可以住在这里,但是,日后不可和人说起。”老者在这世外福地,隐居四十多年,除了偶尔出门采药,造福乡邻,便极少行走江湖,最不愿意就是和江湖人打交道,后面二十年更是没有出过这个院门。
乌青云听外公答应了,喜开颜笑,道:“谢谢外公。我就知道你对我好。”接过他娘手中的药碗,把药一饮而尽。
林诗诗这时连忙说道:“谢谢前辈。前辈但有吩咐,我们无不遵从,决不会和别人提起这里半个字。”
老者说道:“如此便好。”
老者方才一直低眉颌眼,抬眼朝林诗诗几位看去。目光却停留在林诗诗母女二人之上。林诗诗正不知所以,只觉老者眼神怪异。
片刻后,老者对林诗诗说道:“你和我一个故人长的很像。”
林诗诗乍一听老者这般说,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老者口中的故人,与他友好或是交恶。
老者眼光扫至剑奴琴奴二人,不住抚掌叹道:“两位儒子小人,可惜了极矣!本是练武的好料。若不是十二岁时染伤寒,烧伤小脑,以至身体不再增长!天可见怜!”
二奴也不生气,那老者所言,年岁几何,所染何病,是何原因,无不确却,反倒暗暗赞许,心中敬他,异口同声地说道:“正如老先生所言。”
林诗诗听老者前言,怕有误会,拱手行了个礼,说道:“我们初次来到这里,全奈小兄弟的指引。以前听也没听过有这处神仙宝地,也不知这神仙宝地住一位像你这样的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