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看起来,比前院要大了不少。过了月亮门,北面就是一间气派的正房,青石垒砌的台阶六尺来高,上面明显篆刻着不同寻常的纹路。左右两旁说不出名的各种植物,整整围着院子种了一圈。院子当中的位置还摆着一口大瓷缸,不用问,都知道里面养着名贵的锦鲤。整个院子一副鸟语花香的景象,仿佛回到了百十年前的老北京。我看的新鲜,由打正房里,迈步跨出一人,正好跟我打了个照眼。此人相貌平平,穿着也很一般,可就是有股说不出的歪气,还透着那么的眼熟。做私家侦探的工作,第一准则就是要有个好记性。我迅速的回忆每一个我所见过的面孔,隐约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就差那么一点点,名字就能赶到嘴边了。对面这人,也是看出了眼熟,朝着我走了过来。
“韩尖!是不是你啊?”来人惊讶的叫出了我的名字,迫不及待的说:“我是秦佟啊,胡同把口第一家的,秦佟!”
我恍然大悟:“你啊?秦老三?哎呦!哥们儿,怎么在这撞上了。”
“可不是嘛,你说这巧的。得亏我眼贼,认出你了。”秦佟回道
“咱这得有小10几年不见了吧?”我微笑着打量着他。
“你别说,还真有快10年了。自打你当兵去了,咱就再没见过。真心有缘,在这撞上了。”
秦佟,算是跟我大小玩起来的哥们儿。叫他“老三”并非是他在家排行老三。七十年代末出生的孩子,基本都是独生子女,在这政策严格的皇城根底下,我还真没见过有谁敢多生一个的。叫他“老三”,也是全胡同都知道的。秦佟打小手底下就不干净,经常被政府处理。不到20岁,算上工读学校就进去三回。由此得名“秦老三”。至于我们分开以后,他是变成了“秦老四”还是“秦老六”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在这个书香雅静的地方,能遇到他。我倒是有点意外。他难道和我调查的案子会有关系?不能!这人虽然是贪财好偷,但是生性胆小。胡同里半大的孩子,打群架,他从来都是猫着远远的。黄书首的失踪,闹不好,没准有人命在这里面,秦佟不能到这份吧?
心中暗想,我试探性的问道:“哥们儿,10好几年不见,如今在哪高就呢?”
秦佟好像生怕我说出以前他的往事,压低了声音说道“还能怎么的,现在给老板开车呢。”说着努努嘴,点了点后门边上的那辆黑色奔驰。
老板!开车!黑色奔驰!白宝斋!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在我脑海中一阵闪烁!没准还真是误打误撞摸出门道来了!这辆从北京民间文物保护协会飞驰而出,溅了我一身泥点子的奔驰原来就是这孙子开着的。而且还和这白松墨所写的信封线索联系到了一起。那么说,秦佟,跟这事情还真有关系!如果他口中所称的这位老板,就是白宝斋的东家。那我可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我故作淡定的问道:“你是给这白宝斋的老板开车吗?”
“嘿!还真叫你猜着了,这店主就是我的老板,就姓白。”秦佟照着手,悄悄跟我嘀咕道“你这是要买什么?怎么转悠到这来了?”
我赶紧扯了个慌“我啊?我是来买几块墨,捎给一个国外的朋友。”
“可以啊!筒子胡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韩大公子,向来都是拍婆子,摸花子?十几年不见,如今也舞文弄墨了?还做起国际贸易了?”秦佟变得油嘴滑舌的调侃道“哈哈,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瞧上哪个洋蜜了,想弄点文房四宝,古玩字画的,给人家献殷勤啊?”
“别开玩笑了,我这十年可算的上是浪迹天涯,如今哪,也是倒腾点东西,座个洋庄,糊口。”(洋庄就是跟外国人交易古玩字画的行话)我假做苦涩的自嘲道。因为我心里明白,要想接近白宝斋的主人,把黄书首失踪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那就先要打进他们的圈子里去,如今正好碰上个熟人,可以说这个是绝好的机会!
“坐洋庄?纸片?绿头?高仿还是爬山头子?”秦佟听到“坐洋庄”这个词以后,立刻警惕起来,故意把话往那些不值钱的行当上引。
我好歹也是做了几个年头的私家侦探,平日里道上的朋友也认识不少。大概也知道一些黑话和各行业个的行话。秦佟所讲的“纸片、绿头、高仿、爬山头”无非就是些“字画,翡翠、仿制品和修补品”这些东西在古玩这行业里算是入门的生意,我要是应了他所问的这些东西,首先他就不会有什么兴趣,更何况靠着这个机会去接触白宝斋的主人了。索性我就给他往大了吹,吹出个不小的生意来了,勾起他的馋虫,这事就有戏!
想到此处我看了看,四下无人。回手把背包转了过来,拉开拉锁,递了过去。那包里,崭新的厚厚一叠美刀,刚好映在秦佟的眼皮子底下,我悄声道:“这年头,做生意比他妈我上学那回儿的成绩单还差。入门的东西咱还真不亏起。”
秦佟瞟了一眼包里的美刀,没吭声。随手把手机掏了出来,问道:“得嘞,哥们儿,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去接老板。你给我留个手机号,等没事了,咱再联系,对机会咱哥们好好喝回子!”
我知道这里肯定有事,否则秦佟也不能拿话套我,此时我要是心急问多了,很可能给他吓回去。所以我很爽快的给了他电话号码。
秦佟又变回了嬉皮笑脸的样子,热情的捏了捏我的手臂,朝外院走去。还时不时的回头朝我摆摆手。他捏我手臂的动作,我很清楚是示意我等他回复的意思。我一看这事有门,就没再纠缠,假做向院里走的样子,故意躲开了他的视线。不过多时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奔驰开走了。我在白宝斋里转了转,除了陈列在屋子里的那些古玩字画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发现,当下我返回了住所。
三天以后。。。。。。
时针指向十点的时刻,已经是入夜时分了。我懒洋洋的窝在沙发里,抽着香烟,看那淡蓝的烟雾渐渐飘散。心里反复琢磨着和秦佟的相遇,以及黄书首失踪的线索。这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189.......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秦佟的声音。
“喂~~~~~是韩老板吗?”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声,似乎有歌声,好像是在歌厅里。
“什么老板啊,老三,你可别开玩笑了。”我寒暄道,听得出来,秦佟似乎有点醉意。
“坐上洋庄了,还称不上老板啊,老韩,看你那兜票子,就知道,你这生意做的不小!”
“哎呦,都是哥们弟兄们互相照样,凑合做而已。”我故意不去聊正题。
“韩尖,你小子是不是倒腾阴货呢?”秦佟借着酒意,说出来个惊天的话题。
行话“阴货”,顾名思义,阴间的货物。什么是阴间的货物,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死人的东西,说道这方面,大家都很清楚。“阴货”就是“冥器”从墓、陵、坟、冢里挖出来的,成百上千年不见天日的遗物。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下葬祭灵的风俗,历朝历代的帝王天子,将相王侯都有将金银玉石打造的制品带入幽冥的习惯。这使得不少的稀世珍宝都永远消失在了人类的历史长河之中。而随着人类文明的进程,其中的一些文物又被有意或无意的挖掘出来,映入人们的眼帘。它们不光成为了历史的见证,同时也成为了各朝各代文明与科技的象征。这些极具价值的文物便成为了国宝。而谁都知道,不论是“倒卖”,还是“盗卖”国家文物,那都是重罪。
我听道这个词,心中大为震惊。秦佟能说出阴货这个词,绝不是他自己所能驾驭的。以他胆小怕事的性格来看,他后面的人才应该是与阴货有所牵连的人。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老板,白宝斋的主人!再加上多年前黄书首的失踪,我不免有些疑虑!原因很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一件或者不计数字的多少件,价值连城甚至是无价的文物来说,一条人命在这些面前,又显得的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黄书首到底是失踪了,还是真实死亡了。到现在来说,都是有可能的!因为这牵扯到了倒卖文物和盗挖陵墓。一个20岁刚出头的知识分子,能有多少社会阅历,如果他真的和这些事情有关,那么招来杀身之祸也不无可能。不过我想再继续调查下去,是否真的会危及到我自身的安全,这都不好说!我心中短暂的犹豫了一下,最终我的好奇心和私家侦探的职业心理战胜了胆怯。
我开口回答道:“老三啊,兄弟哎,你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这可是要坐牢的,我哪敢啊。哥们儿最多是帮人抖下手,一点脏事我可都没粘过!”
“哎呦,老韩,你这聊道哪去了。既然你都是帮人抖手的,那就是行里人了,再不靠谱也是个打擦边球的啊。”秦佟一听我说“抖手”这行话后,立刻就来了精神。
“老三,你说这也是巧了。冥冥之中就有安排,叫咱们这么多年以后还能遇见。哥们我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瞎干,你这给大老板开车的,那可算是二老板了。对个机会你给哥们我也捣腾点好东西,叫咱哥们也狠狠抖他娘的一手啊!”我借机把话推入正题。
“这个嘛,还真不好弄!如今这市面上雷子盯的紧,线上的朋友手里也没什么稀罕件。这么招吧,我给你盯着点,真有货了。哥们找你,不过这价格嘛,哥们我可。。。。。。。。。。”秦佟故意装作犹豫的样子,把话说了一半。
“价格咱们有的商量,好歹咱也是发小混起来的,还记的当年怎么吆喝吗?‘江湖路上一句话,今天财神到我家,兄弟有钱大家花呀’!”
秦佟听了这话,仿佛心里有点底了,回答道:“老韩,那你等信吧,过两天我再联系你!”随后我们又客套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我曾经犹豫过是否把最近查到的这些线索,告诉鞠老太太。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通知她,因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有摸清楚,只是一些零散的线索碎片,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即便说了也是白说。所以我还是下定决心先接触到关键的人物,再做打算。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首先要采取跟踪和秘拍的方式,能捕捉到这个秦佟口中的白老板。其次再通过侧面走访,摸清楚,这个“白宝斋”和“北京民间文物保护协会”之间的关系。我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做这些工作,但是叫我诧异的是,不论我去“民保会”还是“白宝斋”都再没有看到那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而且再拨打秦佟的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叫我逐渐怀疑起来。难道,我被识破了?我反复回忆着和秦佟的那两次简单的对话,始终觉得并没有什么破绽。我只好一如既往的继续调查。
又过了几天,秦佟的电话终于来了。这次电话里秦佟的声音变的不再油嘴滑舌,从里到外透着一股谨慎认真的意味:“老韩,上次你叫我盯着的事,有点眉目了,明天上午我给你引荐一位朋友。”
我一听秦佟要给我引荐一位朋友,心里激动起来,但是我必须装作镇定:“明天?12号啊?哎呦,你说这多不巧,明天我那个外国朋友正好要来我这取货,我脱不开身啊。”
“老韩啊,什么外国朋友啊?不就是个洋蜜嘛。我可跟你说,这机会难得,孰重孰轻,你得拿稳了!”秦佟一本正经的提醒着。
“那我试试吧,把这局推到后天去,明个我跟你去!”我为难的回答道。
“那就明天上午10点,你来白宝斋。别进去,在街口等我。”秦佟特意提醒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