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为何要将这两人也要……”
张维贤目光冷漠,连贾青山二人看也不看,淡淡的说道:“哼,我英国公府可是容不下这些沙子,今日就拿他们以儆效尤,他们家人老夫自会好生照料。”
人道是官场险恶,一步走错便有可能危及性命,杜小川本觉得这是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方才知一入侯门深似海的真正含义。
这是张维贤的家事,从他的角度来看倒也没有错,杜小川又转而问道:“国公爷,您老人家刚才不让追那冷面狐狸,是何缘由?”
“杜小友,请坐!来人,看茶!”
张维贤一阵吩咐,底下的仆人们果真噤若寒蝉,麻利的动了起来,待茶水倒在茶杯中,茶叶上下翻腾时,张维贤才慢条斯理的回答道:“一来,追不上且不说,二来,这冷面狐狸的大名老夫也是听过!”
“哦?愿闻其详!”
“这冷面狐狸也称千面公子,性格极其狡猾残忍,行踪飘忽不定,最为拿手的便是这易容之术,几可以以假乱真,没想到,我那管家阿福就这样被害了性命,唉,真是可惜!”
杜小川醒悟,看那人的行动举止,果然与张维贤说的分毫不差,看来这老家伙看似待在家里,也没少关注外面的情形。
张维贤忽然叹了一声,“好险,方才差点就被这狐狸给骗了!”
“您是说信王?”
“不错,这冷面狐狸,常人来看乃是江湖人士,不受官府控制,殊不知,老夫却明白他的底细,他乃是东厂的暗探,专门为东厂做事,没想到,这厮竟敢反咬信王一口!”
不用张维贤提醒,杜小川也早已看出了不对劲,哪有刺客如此轻易就供出背后主谋的,这狐狸,分明是匆忙了点。
话到此处,杜小川看看外面大雪渐小,而英国公府又恢复了往日表面上的平淡,他留在这儿也是无用,便起身告辞道:“国公爷,学生这就告辞了。”
张维贤见杜小川乃是执儒家学生之礼,目光一凝,也是不敢怠慢,在椅子上正了正衣冠,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才诧异的问道:“杜小友,你净可在府中住下,老夫不会打扰你的清静的。”
杜小川抱歉一笑,仿佛此刻才想起了什么,回答说:“国公爷,您可是忘了学生这次来是要考个状元呢么!”
张维贤一愣,立即反应过来,笑道:“老夫差点忘了小友也是为读书人,好好好,既如此,老夫也不便多留你,来呀,为杜小友准备盘缠!”
杜小川忙推脱道:“国公爷,这可使不得!”
张维贤摆了摆手,眼睛一瞪:“你莫非是瞧不起老夫?连区区百两银子也拿不出?”
一百两银子?
杜小川最爱之一便是这黄白之物。这一百两银子,足足可以让他好好滋润上一段时间,何乐而不为呢?当即拱手谢过:“多谢国公爷!”
张维贤愕然,倏尔哈哈大笑,“杜小友果然是真性情之人,合老夫的胃口,日后若是有事,尽管来寻老夫,老夫必全力相助!”
这是一棵大树,杜小川自然需要抱着,表达谢意,躬身求教之事,自是不必多提。
张维贤忽然猛烈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倦容,他此次元气大伤,方才又兀自强撑着,如今事情结束,自然如风中弱柳,随风飘摆了。
杜小川见此,向曾牛使了个眼色,二人随即缓缓告退,自然,忘不了那鼓鼓的一百两银子。
此刻,连下了两日的大雪终于见歇,杜小川想起自己昨日还在天下第一山庄吃香喝辣,今日在英国公府便滋生了这许多事端,不免唏嘘,感叹自己真是个惹事头子。
英国公府外,京城已是一片晶莹,天色已渐渐交黑,街上的行人并非很多,杜小川与曾牛走在厚厚的雪地上,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杜小川打了个哆嗦,这大冷的天,自己早上又放了血,滴米未进,此刻倦怠下来,真觉得腹中空空,不免一番难受,便对着旁边的曾牛说道:“阿牛,你说,我们回到四合院时,是应该大杀一场呢,还是会见到熟悉之人?”
曾牛一愣,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公子,我们为何还要回四合院?”
“因为……因为我们如今有靠山了!”
“额……”
四合院,墙根底下,夜色入户。
曾牛不知从哪找来一双带刺的拳套,身子压低,贴近着手拿长剑的杜小川,耳朵竖起,向里边倾听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问道:“公子,你不是说我们要大摇大摆的进么?我们现在到了啊!”
杜小川微微有些尴尬,他以为自己的身份并未被锦衣卫查知,谁知当他走到四合院附近时,突然感到一股肃杀传来,尽管一瞬而逝,可足以证明,里面之人已做好准备。
“可是,公子,这样像做贼…”
“吱呀……”
四合院的两扇大门忽然打开,一个精明瘦削的身影窜了出来,只见他习惯性的四下张望,见没有人过来,正欲关门进去,忽然瞥见墙根底下,两道黑影若隐若现,很是鬼鬼祟祟。
那那道身影显然警惕起来,手中拿着一把长刀,摸索着走了过来,渐近,清喝一声:“是谁!”
“你大爷!”
那道身影忽然弃了长刀,丝毫未曾因为曾牛方才的这声怨怼之言而恼怒,反而是声音中充满了惊喜,“杜公子?是你们么?”
“李兴?”
杜小川应声而出,心中却是诧异,看李兴的模样,不似伪装,可院内的那股肃杀之气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里面有诈!
李兴做伙计做的久了,也变成了人精,自然理解杜小川的疑惑,当即一声呼啸,里面的那股肃杀悄然隐去,就仿若从未出现过,李兴随即对着杜小川行了一礼,说道:“小的恭迎公子回来,公子受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实不相瞒,京城之中最近多了许多东厂的探子,抓去了好多读书人,而公子又迟迟未归,掌柜的为保护公子财物,便特地遣了些高手到了小院,以防蟊贼侵犯。”
杜小川大为疑惑,“悦来客栈也可以和朝廷对抗了?”
李兴倒是颇为自豪,挺起胸膛,说道:“公子您误会了,我们悦来客栈只是小小的一个店铺,自然受国法管辖,只不过如今恩科考试在即。天下举子鱼跃成龙就在此刻,朝廷自然不会轻易打扰,而我悦来客栈,也是与诸位公子结个善缘不是。”
杜小川瞬间明了,不得不说,悦来客栈果真是会做生意,这些举子都是全国各地的精英,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国家的重臣,到时候,悦来客栈现在所耗费的些许钱财,便真的是微不足道了。
杜小川随即释然,对悦来客栈的好感大增,见李兴着实聪明伶俐,当下也不心疼自己的财产,随手甩出十两银子,如土豪般说道:“拿去花,公子我有的是钱!”
李兴大喜,躬身道:“多谢公子,公子请!”
“哐当!”
朱漆大门刹那闭合,几道身影又重新团聚在了这个临时的居所中,这儿没有喧嚣,没有浮华,没有阴诡,就连冷寂也是拿它没有一丁点儿法子。
当夜,滴水成冰,一个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东厂探子随风而动,他们还在寻找,柏千户口中的“刺客”!
当夜,紫禁城里一纸诏书敲开礼部尚书的大门,那里面有科考的圣旨!
当夜,京城中所有的客栈里,皆是点点烛火,琅琅书声,刹那淹没了所有的未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