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颜光洁如玉眉目清冽,三十二三的中年人恍眼还像是十五六的风华,彼年,翩翩少年郎,冠盖满京华,才气名声响彻大江南北。人都说叶家秦郎颜比宋玉,才比博士。经年过去身上多了岁月打磨的儒雅和沉淀,稳重又不失风流。想必还是闺阁梦里情人。
秦素德在门口看着站在屋中的她。也不说话。
昨天还是宁死不屈的李琰早狗腿的给秦素德拉凳子,沏好了茶,笑容满面的等着秦素德去入坐。
“以后这些粗活,你就不要干了。”
杏草早在秦素德来了之后就满眼迷离看着他不眨眼,无意识就挪到了他跟前,听到秦素德这么没头没脑的说,尽管秦素德连一眼也没看她,她依然是幸福激动点头,“好,好,好,奴婢一定谨尊老爷吩咐,”
秦素德终于看她一眼,“你叫什么?”
杏草激动的泪花和爱慕顿时在眼里齐飞,“我叫杏草,老爷你还记得那年周府的桃红吗?”秦素德顿了顿,开口到“桃红……和你有什么关系?”
杏草很兴奋,
“桃红就是我啊,”
“桃红是你?”秦素德不虞的皱起了眉,
“你下去吧,以后就留在后宅不要到前面来了。”这种妄图上位的丫鬟,他很是不喜。
侍卫拉了求饶的杏草下去。
他又看着刘春喜“你去我那喝一杯吧。”
“奴婢惶恐,不敢与老爷同饮”然后就又整理起屋里的绫罗床帐和窗纱。
秦素德过来牵住她的手,微刺的指甲刻意的滑过她手心,痒的酥酥麻麻,一抬头他又看似是不经意般。
“你别做了,我让别的下人来就是了。”刘春喜看着他有点愤怒,秦素德一副寻找到了多年的妻子悲痛中又带着喜悦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个被玩腻了的女人!况且堂堂秦素德将军还会悲痛?
在这装什么好人骗小姑娘?
她一下提高了音量
“秦老爷!你这么和我拉拉扯扯的是什么意思?”
“我心悦你。”空气约莫有一瞬滞凝,李琰和旁人都缄默。但是刘春喜从没觉得这话有何震惊。
“秦老爷不要开玩笑,有什么心思大家说开了多好,我嫁了人,有个丈夫,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还杀过人,不知秦老爷看上我那一点?”
“那一点都没有关系,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公主他不喜欢要来喜欢她,
“不用说的这么假,理由呢?因为什么?因为渭阳的什么?”
听到她说到了谓阳,秦素德突然不说话了,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就像草原上被雕刻的阴风煞煞的石人,脚下抓拔在狼藉的草地里挺拔的屹立在疾风中,很凶狠却不会前行。但依然让人望而生畏。
“我不是想去渭阳。”
刘春喜看着他,
“那是什么?难道还要隐居在这里孤独终老?”她又想这个人怎么会孤独终老,她笑笑“秦老爷这么对我好不会是看上我要纳我为妾?”
太难堪,她走了离他好远的距离。
“不好意思啊,好女不嫁二夫还望秦老爷看在我是穷苦百姓的份上,高抬贵手饶过我一马来世当牛做马不再话下”
秦素德在她身后嘴里发苦的看着她转过去的身影,“那你告诉我芭蕉树底下埋的什么?”
“不知秦老爷说的什么。府里的芭蕉树底下埋了什么老爷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素德又要来拉她,刘春喜躲开。“你不想回来报复我吗?”
报复?他把他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渣再赔上一个人生?
刘春喜她觉得和她纠缠与此也于事无补。她不想和这个神经病纠缠。对秦素德躬身“既然这里的活已经做好了,奴婢就告退了。”
她低着头,秦素德突然来拉着她的手,春水潋滟的目子里一片痛色“婉章。”
刘春喜还是木木然,“老爷奴婢叫刘春喜,”她挣脱掉他的手退了出去。
……
她想她明明都死了一回,明明立志要做男人,明明已是人妇。
她不想去刻意回忆,但是眼前的景物却恍恍糊糊又变成了塞外的风沙灰诃。
遥遥的就是两个人在对望。
曾经秦素德之于她就是举国万人空巷里唯一的一束亮光,深水冰海里唯一的一个救赎。
曾经她如喇叭花一样到底也是青春懵懂过,朝气蓬勃,盎然向上。但米白的苞才露了个尖就被狠狠地掐断。
那长长的空巷里,抛弃了她他选了权利。
当时她怀了孩子,她自己都还不知道,他就端着一碗落子汤,要求她喝下。
“孩子不能留,不然我的职位升不上去。”一句话疼到她心头滴血,她至今都记得。
婉章这个名,是秦素德知道她女儿身后延习叶含章的名字给她取的,短暂如朝露,过了那些岁月,叫出来听着就是满满的风尘味儿。
譬如那个孩子,譬如后来那次升职他没升上去。不媒不娉,露水情缘。
全是嘲讽,于她全是屈辱。
她既不是圣人,又不是神仙,原谅不了这么个人。
她靠着青泠泠的树干,看着这诺大秦府。突然就萌生了恨意。
秦素德他有什么脸面来问她,他就该滚,滚的远远的。
她伸手抓着身旁的树,划出许多指痕。长了许多年老茧的手,没有寖什么血痕。
李铁牛瘸着腿叫她,“你又跑到那去了,吃饭你也不去。喏”
一手里塞给她一个桔子,据说怀了会想吃酸。她把桔子塞回他手里,不想接,这世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娘托人来说你娘家妹子要出嫁啊,让我们回去。”
她没心情理他,继续靠着树。李铁牛小心的瞧她一眼就继续说,
“你娘上次被你吓疯了,你回去小心点。”
还是没有回音,
“你弟弟他们因为上次的事情也对你颇有意见。”
李铁牛又看她一眼,“你倒是给我说个话啊?”
“你给我写份休书吧。”
“什么?!”他脸上仿佛大惊失色。
“我觉得和你过不下去了,你什么都没有,我觉得很不安。”
她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觉得对于男人这种东西她有种至内而外的不自信,只能找个李铁牛不能辩驳的理由打发他让他写了休书,以后让自己自生自灭。
“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们一起可以创造啊,一起挣银子啊,富有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的。”
“是吗,是谁说挣了银子后要娶十个八个小妾气死我的?”
“那不是气话吗,我都改。”他急得要拉她的手,“你别丢下我。”
以前的张兰花被商贾老爷抢了,他心里对于让他媳妇来镇上有很重的阴影。他又怕旧事重演,又怕他的尊严被践踏,又怕无理可说。
秦府老爷为了一个下人从丞相夫人的义女手里救下了两个人,他也听说了,别人描述出来就是刘春喜,他说到底还是个见了别人权势会稍稍自卑的人。他没本事,没能力,似乎什么也做不好,连上个山也能摔断两次腿。可是他也有尊严,也是希望被人期望的。媳妇是他的,不是要以他为天?他从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如今接触的这些富人生活,他井底之蛙目光短浅,有点畏惧。在那个陈账房一日日的眠花宿柳里头他也发现,他就是个无能的人。
他不会和女人调情,不会和女人柔情蜜意,不会威武不屈仗义执言,在浮躁里慢慢平静,韶光繁华他驾驭不了,他只想和他媳妇一起好好生活。
他媳妇现在比较有主见,有他媳妇一起依偎着,他会好受不少。
“我有什么不好可以改。”
有些人或许是不能相提并论,可她终究要走,以后或者还会死。“我真的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
李铁牛没让她说完先一步伸手拥住了她。“我们回去吧。”
刘春喜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互不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