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苏怀池今日站在锦凉城最高的阁楼,目睹了妺之嫁入染王府的全过程。人有颗奇怪的心,偶尔会指挥人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了雪妺之。
她要成亲,他便给她天底下最尊贵的荣宠,让世人都知道,雪妺之在他的庇护之下。这样做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但是苏怀池依旧做了,无关利益。
“主人。”杨逸办完事赶回来,看见苏怀池略有些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出声。
“她可还好?”
“现在应该拜堂了。”这种时候还问那丫头好不好作甚?好不好都不是您的。
“派人保护她。”皇室必定会有人拿她做棋子。
“主人,属下看那丫头并不领情,您又何必……”杨逸从来没见过主人对谁上心,这次好不容易有一个,偏偏还要嫁给别人,他就不懂了,染王难道比主人还好?
“你多事了。”苏怀池负手而立,俯看街上良久未消的盛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属下知错。”嘴上知错,杨逸心中却不觉得自己错了,他日,他定要去看看雪妺之到底是何许人也,“主人,容属下再多嘴一句,既然您有意,为何要放任着将其嫁与他人,要是她当真成为别人的女人,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不会。”没错,她不会。苏怀池确信这一点,所以他让她嫁。是他的,终归会是他的,若不是他的,强求也无意义。
听主人如此说,杨逸心中有了底,原来主人不是在打无准备的仗,害他白担心一场,当即也就放下心来:“那属下先回绿波间了。”
“嗯。”
这么短的时间,而且多是以侧面形式了解雪妺之,真正的对话只有昨夜一次,说喜欢,太牵强,说动心……也许是。苏怀池现在还没有弄懂自己的心意,若果哪天确定了,他又会怎么做呢?
——
天色转黑,皇上染王府大厅依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所有的宾客都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奇特”的婚礼,尤其是那嫁妆,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从府外全部运进库房,当真是让他们见识了一番。
但是有些人,纯粹是为了给夏修染找气受才留下的。比如说九皇子和四皇子。
“七弟,你这个婚礼还真是‘别具一格’,能得佚兮公子插足。”四皇子话说得刻薄,自己都没有听出来语气中有说不清的酸意。
“四哥说笑了,佚兮公子是之之的好友,能得他的祝福,是染王府的荣幸。”夏修染被灌了不少酒,此刻白皙的面上染了些许红晕,配上身上的嫁衣,看起来更是妖艳。
“是啊,七弟,弟妹现在有了归吾丹,想来身子也会好转,你好好对她,切莫辜负了佚兮公子的好意。”三皇子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七弟本是为了他才娶了众人都不愿意迎娶的昭和郡主,但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今日的事,如果这等殊荣是他的,那他必然会更顺心。
“三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之之。”
“没想到七嫂与佚兮公子交情如此深厚,竟然连莫维莫神医都搬了出来,看来七嫂在他心中分量着实不轻,七哥你真是交了大运。”夏修闵句句带刺,话里话外别有深意,在场的几位皇子都听得明白。
“九弟说笑了,之之之前与我说过,佚兮公子是见她年幼,心存怜惜,将她视作妹妹,所以他以哥哥的身份送来嫁妆,并无不妥。”不管人家说什么,夏修染都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九弟,七弟成亲是一桩好事,该祝福才对。”六皇子夏修临自从王妃去世,就再没有参加过宴会,每年的中秋也是将自己关在房里只见儿子夏释心,可今日夏修染大婚,他却来了。
“六弟说的对,不管怎么样,佚兮公子跟我们夏初皇室有了一星半点的联系,总归是好的。”夏修文也出来打圆场,在他的思想里,只要对夏初国好,那便是好事。
“多谢大哥,多谢六哥。”夏修染又被灌了些酒,已经有了醉态。
“七哥这就醉了?莫不是急着回去见新娘?”
“见新娘也无可厚非。”夏修武在一边暧昧地笑了两声。
“我只是有些头晕,让各位见笑了。”这么说着,夏修染的身子也跟着晃荡两下。
站在不远处的简白和希蓝一直望着这边的情景,见自家主子醉的差不多了,立即过来搀扶。
“各位王爷,我家主子素来不胜酒力,恐怕要失陪了。”希蓝搀扶着夏修染,简白则双手抱拳向诸位王爷请辞。
“简白,好好照顾你家王爷,带他回房吧。”夏修轩见四弟夏修宇满脸讥讽又要说话,堪堪拦住,出言交代了简白两句。
“谢轩王。”简白和希蓝对着轩王和诸位王爷略一颔首,然后扶着染王向后院走去,路上吩咐管家好生招待宾客,切不可怠慢。
“哼,真是无趣至极。”宇王甩了下袖子,招呼都不打便带着随从走了。
主人离场,众人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等诸位王爷走后便也散了,只留下染王府一片酒后的狼藉。管家动作麻利,即刻安排人收拾起来,他们王府怕是要热闹一阵了。
夏修染被简白和希蓝搀扶着走到后院,停在一处无人的地方。此时的夏修染眼神清明,脸上的红晕也消失了,完全看不出半点刚刚的醉态。
“那边的情形如何?”好看的眸子轻挑,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唇色变得比往日更加殷红。
“王妃将丫鬟婆子赶出了门,自己在喜房内……”希蓝想起刚刚派去王妃那边的暗卫回的话,嘴角不由一抽。
“如何?”
“王妃自行掀了盖头,然后吃了些东西。”希蓝想了半天才用了“些”这个字眼,王妃,我算是对得起您了。
夏修染轻笑出声,倒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怕是希蓝还说得委婉了些。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该是饿极了,过去看看。”
“是。”
喜房安置在染王府东侧的一处大院子,因为在阁楼上视角不错,总能在第一时间看见月亮,所以名为月出楼,由夏修染亲自挑选的并题名,也是他安排给王妃的住处。
意料之外,夏修染与简白、希蓝二人进到月出楼时并没有看见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只喜房门口有两人守着。希蓝和简白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难道消息有误?
“参见王爷。”门口的两个丫鬟见向夏俢染见礼。
“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在房里呢。”
“嗯。”
丫鬟将门推开,屋内的喜婆一见是王爷来了,立刻喜笑颜开,大声喊道:“新郎入洞房,子孙延绵长。王爷请掀喜帕。”说着便递上来一根秤杆,俗称喜杆。
夏俢染接过喜杆,没有环视了一下屋内的情形,直直将目光移向端坐在床上的雪妺之,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僵硬,尤其是喜婆刚刚提到“子孙”二字之时。
夏俢染心情忽然好了不少,这丫头是害羞了?
他信步走到床前,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像是在尊崇一场盛大仪式,郑重而严肃,半晌终是坐到妺之身边,用喜杆挑开妺之头上的喜帕。
端丽的小脸露出来,妺之脸上是浅浅的微笑,没有害羞也没有惊喜,她像寻常一般转头看向夏俢染,一阵清幽的酒香飘来,煞是好闻:“你喝酒了?”
“喝了一些。”笑容进一步扩大,看得屋内的丫鬟婆子个个面红耳赤。
“王爷王妃,奴婢们就先告退了。”喜婆还是早上为雪妺之梳头那人,她要在这里待到第二天才能回宫,此时该有的礼仪基本结束,最后只剩下交杯酒,不过那是小两口的事,用不着他们管。
“好。”夏俢染的眼睛一直放在妺之身上,只温和的回了喜婆一声。
众人鱼贯而出,连桑乐都被简白推搡着弄了出去,走在最后的思柔却频频回首,可那人始终没有看她一眼。手里的绢帕已经被揉的不成样子,她心中痛恨,为何那房内坐着的新娘不是她!
“可让之之久等了?”
“没有。”妺之想要坦诚不公的和他谈谈,但是觉得这样直接似乎并不太好,“我们先和交杯酒吧。”
“哦~好。”夏俢染再次挑眉,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喝交杯酒。
两人走到桌边,金色的酒壶和酒樽早已准备好,夏俢染扫了一眼桌上被“处理的颇为妥当”的糕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抬手将清酒倒入杯中。
“这是椹子酒,用桑椹酿制而成,口感清淡,不醉人。”夏俢染将其中一杯递给妺之,顺便作了介绍。
妺之接过酒,放在鼻下轻闻,确实只有很淡的酒气,张嘴就准备饮下。
夏俢染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妺之的手臂上,拦住了她的动作,脸上无奈地笑道:“之之,这是交杯酒,不该那样喝,来,我教你。”
妺之心中忍不住翻了白眼,她当然知道交杯酒该怎么喝,方才只是想尝尝味道罢了:“俢染,不用这么认真。”
“我这一生只打算成一次亲,怎么能不认真?”夏俢染清亮的眸子对视雪妺之的眼睛,那眼神就像溶金的药水,直把人看得浑身发软。
妺之被他这话说得一愣,一生一次?且不说妺之对这次婚姻的态度,就是夏俢染的身份,他也断然不会只娶一人,此话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