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马车出城后,连着一路颠簸走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朦黑,妺之在马车里面时睡时醒,身上的骨头就像要散架了一般,却忍者一声苦都没有叫。她早就听说马车难坐,却没想到如此难坐,古代人难道都是铁打的吗?
“小姐,天色已晚,要不要找个客栈落脚?”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
“嗯,好。”妺之掀开帘子一脚,向外看去,天确实快黑了,路边只有稀稀疏疏几处人家,偶尔能看见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客栈,再走下去应该就会越来越偏,连人家都少见了。
“好嘞。”说完,车夫扬起辫子抽了几下,加快了车速,向前方不远处的客栈驶去。
到了客栈,妺之立刻下了马车,这几个时辰虽然累了些,但是她胸中的浊气几乎吐纳干净,着实顺畅不少。客栈不大,也算干净,她要了三个房间,自己一间,可乐一间,车夫一间,以想要一个人静静为由拒绝了可乐要给自己守夜的要求。随后又吩咐店小二准备些热水送去她的房间,晚点再饭菜送到门口即可。
至于可乐和车夫,她知道这两个人能照看好自己,于是就径直上楼,将自己隔绝在房间内,不去理会外面可乐可怜兮兮委屈至极的眼神。
“呼~就这么逃出来了。”妺之坐在浴桶里,将浸在水中的脑袋伸出来大口呼吸,喃喃自语。回想死后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半月时间,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该说有趣还是无趣?妺之抬手捂上心口,那里平静极了,没有丝毫的波动,“活着”。余华的《活着》以近乎冷漠的方式叙述着一个人的一生,许多人都说感人至深,而妺之却觉得,那不过就是一生而已,平铺直叙,深入简出。
妺之抚上脖子的竹节玉坠,一阵悠悠的暖意传到手心,似乎在告诉她,该回家了。家?只会是原主的家。忽然没了目的,那便送你回家吧。妺之再次将脑袋埋在水中,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黑夜是件幽雅而朴实的夜行衣,遮盖着一切不愿显露在外的人和事。一个黑影闪进妺之旁边的房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屋子里的人警惕地醒来,看见对方发出的信号后随即放下即将射出去的暗器,两人一阵耳语,不消片刻,那黑影便又闪了出去。黑夜再次恢复寂静,刚刚的事就像轻纱沾水,没有荡起一丝涟漪。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朦朦胧胧的,妺之听见有人在叫她,她挣扎着起身,这一觉睡得太好,许是心安下来不少的原因。可乐还在外面敲门,略显急促,妺之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哦,天亮了。
“嗯,醒了。”
“呼~”可乐先是嘘了一口气,才赶紧问道,“需要我进来帮你更衣吗?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你让小二送些水来,然后在楼下等我。”妺之快速穿好衣服,现在天气微热,好在衣服质地轻薄,否则她才不愿意穿了里衣再穿外衣。洗漱一番后,倏得发现头发已经乱了,只好又叫来可乐梳头。可乐看起来很高兴,给妺之换了个流云髻,较之昨日成熟了些,也稳固了些。
“小姐,还要上妆吗?”可乐讪讪问道,她不会还要把脸画成昨日那般模样吧?
“不了,今日就这样出门,到下一个城镇我便换上男装。”走到这里也就不会再有人追,涂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在脸上着实不舒服。
昨晚进客栈还是一副丑女模样,今日下楼就变成漂亮的小姑娘,前后反差太大,店里的小二微张着口,惊的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看,再看我戳瞎你的眼睛。”可乐见店小二呆呆地看着妺之,立马不愿意了,虽然这女人不算大美人,但是既然主人觉得她有趣,其他任何人都别想觊觎。
“是是是,小的这就走,这就走。”店小二说完就跑到后院去了。
妺之没有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只在可乐出声时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喝粥。可乐撞见妺之的眼神,心里一个咯噔,分明没什么情绪,却不由的让人心里发怵。她平复一下心绪,立刻走到桌边伺候妺之。可乐和车夫一早就吃了早饭,还买好了食物做干粮,现在只等妺之吃完便可以出发。
一行人又颠簸了两个时辰,车夫在一个十字路口处停了下来回头询问:“小姐,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这些路都是通往什么地方的?”妺之掀开帘子下车,顺便活动活动筋骨,看见眼前有三条大道横亘,路面宽敞平坦,想来应该是官道。
“左边是去暮启国的路,前面这条是去天龙国,右边直达夏初国皇城锦凉。”
“可乐,你觉得我们该往哪里走?”妺之低头思考一会儿,忽然抬首看向身边的可乐,甜甜一笑。
“我?我…我觉得天龙国。”可乐没想到妺之会把这个问题抛给她,支吾半响才说了这么一句。
“哦,那就去天龙国吧。”
“哎哎,小姐,不是不是,要不还是去暮启国吧,那里…那里民风淳朴,而且还有闻名三国的雪山,常年不化,美极了。”完全不按常理呀这丫头,既然她已经对我有疑,我说去天龙她就应该选暮启,总不会笨到要去夏初皇城送死吧,可她怎么就同意了呢?
“好啊,既然你想去,咱们就去。”妺之说完就上了马车,示意车夫走左边,往暮启国方向出发。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他们,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身世。
经过小半个月的车程,妺之终于看见了暮启国皇城隋安的城门。这半个月除了睡觉,路上几乎就没有耽误什么时间,不知道是车夫有意或无意,马车的速度极快,中途差点累死一匹,还是妺之让车夫将那匹马放走才保住了它的命。这样的速度太有目的性,总让妺之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似乎自己要是再走的慢些,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也罢,说不定真有什么事等着我去解决。妺之这么想,也就随了他们。如今终于到了隋安,妺之看着城门,心中恍然闪过一抹亲切,这里,该是原主家之所在吧。
“小姐,前面就是夏初国的皇城隋安,此地比夏初国要凉爽许多,你看要不要加件衣裳?”
可乐从马车座位下拿出一个包袱,这包袱妺之前些天就见过了,里面装的是醉香榭密道房间里她故意不要的衣服,却没想到竟然被人收拾好放进了马车。
“我一身男装,与那些衣裙甚是不搭,就赏给你了。”妺之初初在马车上看见这些衣服也只是皱了下眉头,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逼不了她。
桑乐(以后都叫桑乐)这些日子与妺之相处,也了解了一些她的性子,待人温和有礼,却并非因为礼法,就像一匹马,她想放便放了,但绝不是因为恻隐之心一样。桑乐不懂,也看不投,她只知道眼下该做的,就是按照主人的命令,让雪妺之知道自己家人的近况。
桑乐已经明了这个丫头的身份,是前些日子主人派人传来的消息。暮启国护国将军雪天耀的女儿雪妺之,她还有个大她五岁的亲哥哥,叫雪墨舟,效命于朝廷,官至禁军统领。雪妺之的娘杨伊画在她三岁时因病去世,雪天耀也没有再娶,独自将两个幼子抚养成人,可谓是忠义两全。雪家一直以来都甚得皇恩,如今……
雪天耀以违抗圣旨之罪锒铛入狱,一双儿女更是悄然失踪,惹得皇上大怒,命令全城通缉雪妺之兄妹二人,势要将两人缉拿归案。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快要过去了,兄妹两人依旧杳无音信,皇上气急,下令五日后处斩雪天耀,想以这种方式逼兄妹二人现身。
桑乐看向雪妺之,这个丫头的态度实在让人捉摸不清,她父亲的消息现在是人尽皆知,为何她还能表现的如此淡定?如果此事她还不知……听闻他们一家三口感情甚笃,妺之怎会不管不顾,而且她父亲被擒,还是为了她这个女儿。
城门口处,士兵正在进行严密的查探,对于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都要上前对着手中的画像上前对上片刻,桑乐这才想到为何雪妺之要以男装示人,原来是早就料到有此一查,提前做好了准备。想到这,她到也对雪妺之的沉稳佩服了几分。
“停车停车,里面的人出来接受搜查。”城门处一个官兵拦住妺之的马车,一脸严肃。
“官爷,我们是从夏初国而来,里面是我家少爷,绝对不是您要搜查之人,不知大人可否让我们过去?”车夫一脸谄媚,手上还往官兵手里塞着碎银子。
“不管你们从哪里来的,都必须接受搜查,下车下车,若是再行推脱,就治你一个妨碍公务,贿赂官兵之罪!”那官兵将银子扔在地上,手上的佩刀举起,声词严厉地下出最后通牒。
妺之掀开布帘观察外面的情况,一眼就看见了贴在城墙上的两张画像,虽然墨画辨识度不高,但是其中一张分明就是女装时候的雪妺之,也就是她自己,而另一张,是个男人,年纪轻轻,剑眉星目,脸型与雪妺之有些相似,名叫雪墨舟。妺之快速分析形势,这官兵竟然是在搜查她,看来她确是这暮启国之人无疑,旁边那人应该与她沾亲,否则也不会同成通缉要犯。
雪妺之压住心中的疑问,看向桑乐:“可乐,我们出去吧。”
“可是小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