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国朝议。
大殿之上完全是赵高一人的表演,阶下群臣个个看上去浑浑噩噩,既没有言辞激烈的反对,亦没有交口称赞的随声附和,群臣用沉默向赵高展开无声的抗诉。
赵丞相提议立赢子婴为三世皇帝,群臣不置可否,通过。
赵丞相提议如今关外领土尽失,置皇帝号不宜,复称秦王为善,群臣依旧不语,通过。
赵丞相提出让羽林将军冯岐率军前往蓝田阻挡刘邦大军,将军西乞烈固守关谷关抵御诸侯联军,群臣仍然沉默。
事实上,群臣中很多人都明白,秦国衰败到如此地步,即使孙吴复生,恐怕也无力回天。有道是祸从口出,还是管好自己这张嘴,等着新主来到关中称王吧!
赵高望着群臣,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暗自骂道: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
可是摆在赵高面前的,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就是即刻率群臣赶赴赢子婴府上,拥戴其继位,国不可一日无主,更可况是当今危急存亡之时。
子婴府上,群臣越是使劲地劝进,子婴越是不愿意继位为秦王,任由诸臣软硬兼施,子婴就是不为所动。
赵高也急出汗了,如今骑虎难下,子婴不愿为王,自个更不能称王,无奈之下,赵高只得放下他高傲的姿态,委曲求全,好言相劝。最后,子婴勉强答应,三天后是先祖的祭日,将率群臣祭祀先祖后登基称王。
赵高见“替罪羊”终于有了着落,心下大定,于是率群臣各自回府,三天后,将在太庙迎接赢子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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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时期,国家大事,在祀与戎,依照祖制,秦王登基前必须去祖庙前祭拜先祖,一者证明血统之尊贵,二者以求获得祖先神灵之庇佑,而后方可登基为王。
赵高耐心的等待了三天后,第四日大清早便率着群臣来到祖庙,准备拥戴子婴继位。
可日上三竿,子婴仍然迟迟没有露面。赵高急了,命人去请子婴府上请他,没多一会儿派去的人便回来禀报,说秦王染了风寒,闭门谢绝见客。
赵高听完大怒,现如今谁还敢放他“鸽子”。一直以来,虽然赢子婴身体比较孱弱,但前几天群臣劝进时还好好的,今天却突然病了,这明明就是推诿之词,一定是反悔不想当这个傀儡秦王了。
赵高骂骂咧咧,决定亲自登门去劝,实在不行,绑都要将他绑来!
从早晨开始,赵成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在一旁提醒道;“大哥,还是小心为妙,小弟身为卫尉,不如带一帮手下跟你一起前去吧。”
赵高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不屑一顾地回道;“怕什么,这关中如今是谁的天下,赢子婴弱不禁风、胸无大志,整天清静无为,黄老之术,他若有胆量敢对我不利,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说完甩袖就走,赵成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派出亲卫去跟着赵高,如果有什么消息,立即禀报。
驾着仅次于天子的车架,赵高仅带着数名侍卫就气冲冲的冲进子婴的府邸。赵高远远地看见子婴正好端端地站在院中,哪有半点得病的样子,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子婴的鼻子就要冲过去开骂了。
见赵高孤身前来,身后是有几个护卫,子婴顿时释放去心头巨大的压抑,仰天长笑,厉声说道:“赵高,你祸害我赢氏江山崩裂,索性苍天庇佑,你竟然送上门来了。”
赵高心中大呼不妙,阅人无数,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于是什么都不管了,准备掉头就走,此时,子婴府上的大门轰然关闭,院内早已埋伏的家丁护卫将赵高等人团团围住。
子婴高声骂道:“赵高,今日就用你项上人头来祭奠先皇之灵。”说完带着义子及众家丁一拥而上,将赵高和几名侍卫剁成了肉酱。
子婴砍下赵高的头颅提在手上,登上了象征天子的车架,带着众家丁浩浩荡荡的杀向咸阳宫。
正在清点军队,准备兵发蓝田的羽林将军冯歧远远看见赵高的首级,当机立断,率部下起誓,愿随秦王诛杀叛党。
赵成、阎乐很快知道了赵高的死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知道赵高完了,自己的死期也就不远了,决定孤注一掷,率手下亲随侍卫诛杀子婴,另立秦国宗室,以挽回败局。
可惜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他们引为心腹的羽林将军冯岐犹如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此时正跟随赢子婴的身后,率着咸阳卫戍精锐杀气腾腾而来,很快,赵成、阎乐就被潮水般的军队淹没,被砍成肉泥。
赢子婴很快就稳定了咸阳的局势,朝中诸臣既往不咎,赵氏全族被诛,一个不留,连襁褓中的婴孩也难逃一死,面对嗷嗷待哺的婴孩都被处以极刑时,咸阳百姓们毫不怜悯,有人言赵高行事已惹得天怒人怨,不这样,都不足以平息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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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高高在上,难以企及,那通向权力巅峰的数百步阶梯,每走一步,总让人倍感压抑、心生畏惧。
当年荆轲刺秦,随从秦舞阳号称燕国第一勇士,因双腿颤抖,站立不稳,而摔倒在台阶上,或许也只有荆轲这样的悲壮之士,才能完成刺秦的壮举。
今天,咸阳宫迎来了自始皇帝一统天下后的第三任帝王。大殿内,赢子婴首次召见群臣,接受朝拜。赢子婴丝毫没有因为获得无上的权力而带来的满足感,相反,他的内心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壮。
咸阳宫依旧俯览天下、傲视中华,可他的秦帝国却早已千疮百孔、很快就要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端坐在咸阳大殿的那一刻,赢子婴真的很想祈求上苍,若时光可以倒流,哪怕是回到一年以前该有多好。
那时,秦国还有纵横莫敌的章邯、百战精锐的长城军团,一批大有可为的能臣干吏,可是这一切却都让胡亥、赵高两人给败得一干二净,现在倒好,二人撂下个烂摊子只能让自己去收拾。国家病入膏肓、积重难返,自己所能做的,恐怕就是陪着它一起消亡,能留给世人的,不过是一声叹息而已。
关外,项羽虎视眈眈,关内,刘邦步步紧逼,秦王子婴向诸臣询问可有良策救之,诸臣皆沉默不语。
许久,阶下有一老臣站出,略微哽咽地奏道:“陛下,大秦立国数百年,自始皇帝始方一统天下,今不过十余年,天下分崩离析,六国复立如初,现大军压进,生死存亡之刻,臣斗胆冒失进谏,请秦王与诸侯联军媾和,行万难之事,如此,或可保秦国宗庙。”
此语一出,群臣私下一片议论,子婴明白老臣想说什么,无非是投降,若在负隅顽抗,那结果恐怕就是国亡族灭了。
老臣的劝谏严重干扰了子婴守住关中的决心。羽林卫将军冯岐请求率仅剩的上万精锐赶赴蓝田时,子婴竟然犹豫不决,这一万精锐是他保命的根本,也是他能够和刘邦讨价还价的资本。假如将这一万精锐都开赴蓝田,最后全军覆没的话,那么他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生死皆不由己了。
赢子婴听闻刘邦有仁厚之名,项羽却比较残暴,于是赢子婴有一个想法,他想将项羽死死地阻挡在函谷关下,而派人与刘邦进行和谈,至于和谈的底线,他甚至可以带着仅剩的朝臣和兵马让出咸阳,退往雍城、上郡一带,只要地图上还有秦国一小块版图,守护住祖宗宗庙即可。
还有资本,就可能东山再起,子婴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派出和谈的使臣,快马加鞭地往蓝田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