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能原谅孩儿此番决定吗?”
少年元一匍匐马前。
元一之父,冯君衡,铠甲披身,血污图面,手持战刀稳坐青骢。远处似有千军奔腾呐喊,此处却静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响,唯有马鬃和钢盔上的笙节随风舞动,犹如铁鞭,一下一下抽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
“孩儿不肖,辱没先祖。心中存有此念,实为求得生人一条活路。”
“孩儿曾有凌云之志。然近日颠沛,母亲白发似是绞心白绫,令儿气息难平。”
“想往日荣华,似是南柯一梦。贪恋富贵岂是本心?奈何世事沧桑,沦落草莽,想母亲金玉之身险遭乞人肌肤之辱。堂堂七尺男儿,此番境地,竟也是如诛心之痛”
“父亲,支持孩儿的决定吧!”
“父亲!”
“父亲!”
君衡右手紧握钢刀,左手猛提马缰,刃指西北。
口中大喊,“杀!”
忽见其身后万马奔腾,黄尘腾空,战鼓震天,喊杀盈空!
顺着君衡所指方向,如箭急驰。
少年元一从梦中惊醒!
如此已是第三日。
唐都洛阳,秋雨纷飞。
多日燥热,今被雨水淋却,“秋老虎”暂且归笼,少了往日淫威。也让皇都上下顿觉清爽有余,郁积于街街角角的邪愁横闷也似一扫而空。
虽是雨天,城中南北二市却比前几日更显热闹。
细雨纷纷,反而比燥热之下的更能让人多几分兴致。往来穿行于街道上行人鲜有撑伞披蓑者,任由雨打风吹,他自逍遥,洒脱无两。
公元618年,岁次戊寅,炀帝在江都被弑。唐国公李渊在长安废杨侑称帝,建国号唐。后又经太宗、高宗两朝宵旰图治,直至亘古巾帼接掌权柄,少不了又是一番励精图治。至今日,粗略算来已有八十年的光景。岁月辗转,光阴悠悠,虽不能称作海晏河清、四海生平,但总算的邦故本宁,一段雄伟华丽的丹青之志依然开好序曲,自信雍容之气竟也能在市井流民脸上浮盈若溢。
“张公子,几日不见,看你红光满面,定是去往何处逍遥了吧?”
“罗兄取笑了,几日酷热,不过是在府第借薄酒以消遣,正是无聊至极。恰逢今日清爽,正欲前往听风楼。若罗兄无其他当紧之事,不如一同前往。刚到市面就听说又有新曲儿谱就呢。”
“张兄邀请,却之不恭呀!一同前往,张兄请!”说着罗晋一个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呦,不知罗兄所提何物?”,看到罗晋左手提拿的精致包裹。
“贱内口馋,一大早就烦着要吃烧鹅”
“瞧,这就是了。正好做你我兄弟的下酒之物。”罗晋将手中包裹在张慎眼前一晃,大笑。
“哈哈,醉仙居的烧鹅也是我最爱。今日要谢过嫂嫂了”。
二人说笑之间,并未放缓前往听风楼的脚步。
不多时,已是半只脚就要踏进听风楼了。
只听的一声马嘶,随后就听到一句断喝:
“小崽子,不长眼呀!”
待二人回头转身,却只见骏马疾驰,马背上的官差又不时的抽上两鞭。
“想是从岭南而来报信的役卒。”
看到刚才被军马惊倒的小哥,正在捡拾满地的瓜果。
二人相视一笑,
“相逢都是缘分,何不一起杯盏推换,压压惊绪?”
小哥竟也没有半点扭捏之意,
“二位兄长稍等,待我将这满地狼藉收拾停当。定陪哥哥畅饮听风”
听着这三人言语,字里行间却不带一点市井的营苟,走夫贩卒竟也晕染着帝国的底蕴。
信使跃马穿过南市,直至应天门。
“岭南军报!”
上阳宫中,女皇武曌正由上官婉儿陪着进行一天的早课。
说是早课,近日此时若是晴天,怕早也日上三竿了。武皇有意赖床,怕是昨晚贪恋春宵使然。
武皇每日早起所练的是一种叫做“结跏趺坐”佛门心法。具体动作很简单,其实就是一种坐姿,即互交二足,将右脚盘放于左腿上,左脚盘放于右腿上的坐姿。在诸坐法之中,以此坐法为最安稳而不易疲倦。
世事往往如此,越是简单,就越能抵达本质。是以这种坐法,竟成了佛家取道之方。后来的流行于世的瑜伽,就是由此演化,只不过另加了别的几个花哨的动作而已。
之前,武皇做完此早课,总觉得心神不宁。后经上官婉儿研习,才觉得武皇练习没得要领。这才成了武皇的健身教练。
半个时辰之后,早课结束。
上官婉儿唤一众奴婢伺候武皇沐浴更衣,自己则在别室草草盥洗完毕,为武皇准备起了一天的朝堂公务所需。
“上官大人,有岭南战报呈阅陛下。”
上阳宫中小太监徐步低眉走至近前,报说到
“流民已破,冯君衡并二兄弟战死,岭南叛民已靖。”
上官婉儿手持战报,将战报大意轻声而出。
这时,武皇沐浴更衣已毕,由女婢搀扶坐至正殿。
“陛下,岭南奏报,大捷!”
上官婉儿一面将奏报呈上,一边将故事梗概奏闻武皇。
“哼,这就是叛军的下场”
武皇悻悻的说。
“陛下,皇朝恩泽四海,威震九州。流民天人共愤,土崩瓦解自是理所当然。”
“只是可恨,让那叛军家眷流窜,不能尽数诛尽。”
“陛下放心,自有天神诛灭之。”
“传我口谕,让千里全力搜捕,务必尽诛!”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