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宗政焘又来给东宁雪弹琴,自他搬入右相府以来,几乎每夜都积极主动的来给东宁雪弹琴,说是为了报答她收留自己在这府里住下的恩情,东宁雪从不让他进屋,他也不生气,自己在屋外的石桌上放下琴便开始弹起来,每弹一下都能激起东宁雪满腔的愤恨,他的琴音却是极好的,可对于东宁雪来说这就是一种折磨。
自他开始弹琴以来,东宁雪几乎每夜都能梦见穆子风死前的那一幕,惊醒之后的恨意如同蚀骨的虫咬,可第二日遇见他却又仍要装作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先前东宁雪猜测宗政焘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可是在宗政玉找过他之后,东宁雪只觉这一切似乎有些太可笑。
这一次宗政焘没有像以往那般坐下便开始弹琴,他轻轻的敲了敲东宁雪的房门,半晌没有人应,他问:“先生已经睡下了吗?”
屋内还是没有人答话,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是音痴却从未给人弹过琴,东宁雪,你是第一人。”
东宁雪警觉的站在门后,看着门外的那人从月光下照射出的人影在门外来回的踱步,她压着声音道:“琴师今日话似乎有些多了。”
宗政焘突然走近了,身子贴着门坐在了地上,背靠着门笃定的说道:“我知道你就在门后,却不敢对我开门。”
东宁雪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只听他继续道:“你莫怕,从前我只是在传言中去描绘你的模样,三国皆传长丘来了位谋略过人的女太傅,而女子当官你也是首例,更何况还是在长丘国君的眼皮子底下当官,我对你满腹好奇,后来见到了你,我便愈发好奇了,你不骄不纵,宠辱不惊,似乎看什么都不及眼底,却又满身的秘密。”
东宁雪似乎有些懂了他的心思,男子大半夜不睡觉跟你说这一番话,东宁雪再是迟钝也知道他下一步要说的是什么,她道:“琴师若是没有睡意便到后山去练嗓子,下官明日还要上朝,得休息了。”
“先生怕了。”
“我是烦了。”
“先生如今已是和离之身,不如……先生随我回赤风吧?”
东宁雪冷声道:“下官准备为我长丘百姓奉献一生,不劳琴师费心了。”
宗政焘自信道:“拒我者,先生乃第一人,无论是南王妃也好,右相之位也罢,都不过是以利换利,我有一颗真心,先生不要?”
“琴师好生留着,无心可就活不成了,下官要睡了,琴师若再吵,下官只能唤出家中侍婢将琴师请回去了。”
宗政焘起身,“先生会要的,愿先生好梦。”
翌日,东宁雪上朝之前被宗政焘拦下,说是要告辞回昭仁宫了,东宁雪迫不及待的说了四个字,“慢走不送”后便匆匆的赶去上朝了。
朝堂上,南王身体不好一直都是告假,倒是西、北二王围绕着太子与赤风国公主联姻一事争论不休,两人意见难得的同意皆言赤风狼子野心,联姻怕是会引狼入室,司空君临也是一如既往的对朝堂之争皆持放养政策,随他们去争,反正他是自个儿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等两位王爷说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极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东宁雪,东宁雪站了出来,“臣,有事启奏。”
他配合着问道:“爱卿有何事要奏?”
“昨日臣找钦天监询问了良辰吉时,下月初八正是好时候,太子与公主将婚期订在下月初八正好能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对上,双喜。”
这皇上还没发话,西、北二王一听便不乐意了,搞了半天他们在这说得口干舌燥的就是想将这场联姻给搅黄了,怎么这新上任的右相一出来便要将婚期给提前到下月初八,西王急的脱口而出道:“父皇都还未有定夺是否同意联姻,右相倒是等不及的去了钦天监还将婚期提到下月,即便父皇应允了,这礼部只怕也来不及准备吧。”
东宁雪回道:“这一点倒不用西王担心,礼部本就由太子主事,以礼部之责,一月之余应该没有问题,实在不行从宫中调些人马过去帮衬着也是可以的,你说呢户部侍郎李大人。”
户部侍郎李茂赶忙站了出来,不敢犹豫,“右相所言甚是,一月之余虽说是急了点,但若是从宫中调派些人手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刻局势对两王实在不利,北王站了出来,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司空君临硬生生的给打断了,“既如此,那便如右相所说的去做吧,大婚一应事宜皆由右相主礼。”
“臣,遵命。”
这旨意一定下,方才西、北二王说了半天的理由皆成了废话,下朝后,东宁雪不可避免的被两位说破了嘴皮子的王爷给拦了下来,西王司空素率先开了口,“听闻赤风的琴师在右相府中住了许久,难不成右相看上了?”
东宁雪反问道:“我看上了又如何?西王难不成还要为我保媒?”
西王想说什么看了看四周后还是忍了下来,倒是北王司空镜素来胆大,问道:“右相效力东宫,又与南王和离,就这么甘心将太子妃之位拱手让与她人?”
东宁雪沉下脸来,“我与二位王爷客气是我的礼数,二位王爷既然不懂,下官便将话挑明了说,太子大婚一事皇上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否则以我之能真的能拿到太子和公主的生辰八字吗?在这宫闱之内,二位王爷真的打算继续就此事与我争论吗?”
司空素似乎有些懂了,可是蛮横的司空镜未必能懂,两人走之前,司空镜冷冷的对东宁雪道:“在本王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北王的威胁东宁雪根本不去理会,直到司空君临突然将主礼大婚一事交给了西王司空素,而让东宁雪陪着还有一月便要生产的梅贵妃去护国寺小住,只因梅贵妃连日来夜夜梦靥不得好眠,云川新帝登基、赤风联姻再加上长丘朝局不稳,司空君临无法分心照顾,便让东宁雪陪着梅贵妃去护国寺静养,一路上本是风平浪静的,却在一行人即将到达护国寺的时候,突然冲出二十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全都提剑蒙着面朝她们袭来。
东宁雪对马车中略显慌乱的梅贵妃道:“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
她取了情丝绕跳下马车,对随护的侍卫道:“全都守住马车,不可让娘娘出事。”
下令后,她便冲杀了出去,她手中的情丝绕不断变换着方向,出手便能直取人的性命,这些人的杀招同她在行猎时暗杀她的那帮人相似,想来不是西王的人便是北王的,不过以北王言出必行的劣迹来看,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过就这些人对她还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就在东宁雪开始有些轻敌之时,一道剑光以极快的速度自她身后刺来,她未及留意,利箭刺中心口,东宁雪反身一掌拍开了执剑之人,受伤倒地时才看清那人相貌,强忍住心口的痛感,质问道:“路子萧,你这一剑为的可是你家公子?”
路子萧冷冷的看着她,“你既已心知肚明,那公子身体迟迟未好一定也与你有关了。”
“你与北王联手他可知晓?”
“只要你死,我任凭公子处置。”音落他还欲再刺东宁雪一剑,一柄银剪刀夹住了他的剑刃,墨灵儿牵制住他,见东宁雪伤势颇重,怒气冲冲的朝着空中喊道:“姑娘重伤,此人不可留。”
路子萧感受到空气中突然显现出的杀气,看了一眼东宁雪,脸色苍白的厉害,似乎命不久矣后转身往密林深处逃去,四妖皆跟了上去。
随后跟来的宁然慌忙的将东宁雪扶起,只见她脸上已无血色,嘴边却还对宁然吩咐道:“你……追上去,传我令,让四妖不得伤及路子萧性命。”
“姑娘……你……”
“四妖既已出现,白老应该马上就会赶到了,你快去……”
梅贵妃遇袭,东宁雪誓死保护一事在朝中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她为了护梅贵妃无恙,甚至豁出了性命,几乎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请到了护国寺,整整十日才将人救了回来。
东宁雪醒来后,梅贵妃前来探望,东宁雪虽醒了过来,可身子虚弱的厉害,只能坐在床上回话,梅贵妃见此倒也不在意,只道:“你对本宫有恩,本宫都记下了。”
“娘娘自有真龙相护,非臣之功。”
梅贵妃对她这般回话倒是十分受用,微微赞赏颔首道:“先生不必过谦,此番先生的作为本宫已禀明了皇上,再有半月便是太子大婚,说起来孝德公主也是那时出嫁吧。”
看来在她伤病期间,朝局又有了新的动向,东宁雪微微皱眉道:“不知孝德公主下嫁何人?”
梅贵妃见东宁雪毫不知情的模样,似乎安心许多,道:“孝德公主嫁的自然是赤风的国君,不过路途遥远,皇上已经命南王亲自护送公主去赤风了。”
“南王不是身体抱恙吗?”
梅贵妃亦是面有难色的说道:“太子大婚,西王主礼,北王也没闲着,这送公主去赤风一事也只能交由南王来做,不过皇上已经派了太医院的院首带着四名太医随行,不过是将人送过去,也吃不了什么苦,倒是先生对南王还有几分担心,实属难得。”
东宁雪无所谓的笑了笑,“不过好奇,何来的担心。”
自那一日后,梅贵妃便再没有来看过东宁雪,护国寺中每日按时敲钟念经,时间似乎就在这些经文中不知不觉的被翻了一页又一页,司空君临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东宁雪的伤好得差不多以后也不见司空君临下旨让他回朝,眼见大婚之期一天天的临近,难道司空君临将她收为己用就是为了让她陪伴梅贵妃到这护国寺吃斋念佛吗?
一转眼,再有一日便是太子大婚之期,南王也要送叶倾城去赤风了。
入夜,东宁雪沐浴之后竟将朝服穿戴整齐的坐在了窗边,宁然见了,疑惑道:“这么晚了,姑娘一会儿还要出去吗?”
“我在等东风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