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山脚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时值傍晚,橘红色的阳光懒懒的穿过枝叶。这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毛顺突然站起来,从随身的包里拿了三根香走到路旁点燃,然后跪了下来,他一边磕头,一边在嘴里叨念着什么。我询问似的看了二叔一眼,结果二叔朝我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突然,毛顺一声大吼:“信徒归家,灵符开道,焚香引路,山中精怪速退,请神女开路!”
我们都被毛顺这神来一吼吓了一跳,这还没完,接着就见他像是筛糠一样抖着身体,然后大喝一声:“开”便将三根香插到土里,磕了三个响头。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过来看我们,脸上除了一直以来的怯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好了,可以上路了。”
我听着心里略有些不舒服,恰好旁边的宦臣也喃喃说道:“上什么路,真晦气。”
二叔走到我身边拍了我一下,又给身后的小兵把子爷俩使了个眼色,老兵把子会意,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了,眼力劲自然不一般,我心领神会,跟在二叔身后。
山上有很窄的小道,看来经常有人走过,不算太难走。毛顺在前边带路,谷老鬼走在他身边拿着指南针辨别方向,我和二叔,宦臣走在中间,小兵把子爷俩断后,四眼被二叔留下处理宅子的收尾工作,所以没有跟来。
我们差不多向里走了两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大家都打开了手电,这时候谷老鬼突然停了下来,说是方向似乎出了点问题,让我们等明早天亮辨清了方向再出发。
身后的小兵把子爷俩跟上来,看见我们都停在这,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于是我把谷老鬼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小兵把子听后登时啐了一口,大着嗓门叫嚷道:“二爷那不是还有个备用的吗?总不是要我们在这鬼地方露宿一宿,白白浪费时间吧!”
旁边老兵把子一听,一巴掌就呼到了小兵把子头上:“小兔崽子,犟什么犟,二爷说怎么遭就怎么遭,你个小兔崽子有意见啊。”
小兵把子挨了打,登时就焉了。这时二叔站了出来,说:“好了,大家也别争了,方向的事不能马虎,万一错了还得白费一番功夫,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住一晚,现在都去周围找点柴火来,但是记得别走远了,待会儿回来商量一下守夜的事。”
在这个小团体二叔算是个领头人,在他说完后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最后小兵把子爷俩和毛顺到附近捡柴火,我和宦臣留下来整理晚上睡觉的东西,二叔则跟谷老鬼讨论进山的事。
过了一会老兵把子回来了,捡了不少柴火,小兵把子和毛顺还没回来。等到我们把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毛顺也回来了,但小兵把子还是不见身影。我提议说要不去找找吧,结果老兵把子笑着说不用,那小子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在山里呆惯了,让我们不用担心。
没一会儿,草丛里传来簌簌的声音,小兵把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还边骂骂咧咧的,走近了才听他直说晦气。
老兵把子走过去,直接呼了他一脑袋,问他:“你捡的柴火呢?”
小兵把子似乎这时才想起来,脸色有些挂不住,直嚷着再去找,结果被二叔拦了下来。二叔问他怎么回事,没想到小兵把子抹了把脸,神情有些疲惫,只说闯了点不干净的东西,其他的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接着大家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围在火堆旁取暖。小兵把子似乎是刚才的事受了打击,埋头擦着他那把军刀,二叔和老军把子围着火堆喝酒聊天,宦臣在旁边有事没事就参合两句。
我转头看向一旁坐在岩石上的谷老鬼,只见他低头看着那块老旧的指南针,整个人隐没在半光明半黑暗的光影中,显得格外的阴森。就这么看着看着,我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想法,这谷老鬼不爱说话,性情又十分古怪,但是为人却是极度谨慎,他提议说明天再走,莫非是不放心毛顺?
这么一想我就忍不住去看毛顺,见他依旧坐在一边低着头,好像习惯了被人遗忘。我挪了挪身子,坐到他旁边,试图跟他聊聊,但是毛顺除了一些简单的应答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麻木,我忍不住又升起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等到了后半夜,大家都睡了,轮到我和小兵把子守夜。我问他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他一脸难色,最后大概是实在憋得难受,啐了一口才压低了声音开口:“毛顺这小子有古怪。”
闻言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就听到他继续说:“上山之前,二爷让我们多留意一下周围,后来我和老爹走在后面,老是感觉被什么盯着。于是我们就下去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毛顺烧的香有问题,上面有像是暗号标记一类的东西。”
听小兵把子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刚上山那会儿,他们俩的确有一段时间过了很久才跟上来。
小兵把子顿了顿,转头看了毛顺一眼,才接着说:“刚才听这小子说要跟我们一道去,我就暗地里留了个心眼,偷偷地跟在他后面,刚开始的时候,那小子还老老实实的在捡柴火,后来就在我转头一眨的眼功夫,这人就不见了。”
说到把人跟丢的时候,小兵把子脸色有些难看,想来是自尊心在作怪。
“我跟着在周围找了一大圈都没看到人,便想着来这附近截他,他要是敢回来,我就肯定能看得到。没想到我等到老爹都回来一阵了,那小子还没回来。”小兵把子越说脸色越难看,活像被人耍了一顿又没处发火的样子。
我听完倒是听出一丝不对劲来,于是便问他:“照你这么说你是没见着毛顺回来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我觉得奇怪,便又问道:“会不会是天太黑你没注意到?”
他摇了摇头:“说不准,当时我一直守在上山的路边,按道理他要是从山上下来,我没理由看不到啊。”
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他说完,我们都沉默了。
后来他去二叔那里拿了点剩下的酒,递给我一碗,我不太会喝,呛的满脸通红。他见我这样就笑了,我也跟着笑,刚才那种压抑的气氛冲散了些。然后我们又天南海北的胡聊,听他讲以前在部队的事,后来又跟着二叔天南地北的闯,我默默的听着,没想他对二叔还挺崇拜。
喝到最后,我们两个都有点微醺,他拉着我说今后带我去他老家那边看看,那里的山才叫一个巍峨。我连声应和着,接着又听见他开始抱怨,说什么现在的人都是弯弯肠子,说还是我好,爽快,还一个劲拉着要跟我结拜。我无奈,后来又听他叨嚷着要我当心,还说什么就连好兄弟都信不得,这下我知道他已经醉糊涂了。
我扶着他在旁边的石头上靠好,刚起身就感觉到背后一股强烈的视线。我当即回头,毛顺睡在火堆旁,背对着我躺着,其他的人也都躺在不远处睡的正香。谷老鬼靠在旁边的树上,感觉到我的视线,他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又马上闭上了眼睛。
我微微皱眉,刚才的感觉太过真实,就像是被野兽盯着一样,浑身冰冷。我抹了把脸,这时旁边的小兵把子已经打起了呼。我起身想吹吹风,清醒一下,才走了没两步,隐约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心下警觉,从靴筒里摸出那把在集市买下的匕首,慢慢向草丛靠近。还没等我走近,草丛中一团黑影突然一闪而过,跑进了后面的树林中,看大小有点像狐狸。我抬腿准备去追,结果手臂被人一拉,回过头一看,是二叔。他朝我摇了摇头,拉着我回到刚才我坐的石头边,才开口:“估计是野兔子,你先去睡会,这里我来看着。”
我看了看二叔的脸色,最终拗不过他。但是躺下之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依稀有了点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