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沈静安正在练习女红,那小太监进来打着舌头说完丞相遇害的事情后,沈静安二话没说,丢下那绣了一半的袖口,飞奔而出,朝宫外跑去。
沈静安见丞相府早已人去楼空,一下放慢了脚步,府内因长时间禁闭大门显得有些雾气沼沼,门口的两株洋槐在雾气中随风摇曳,她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脚踩瓦楞石子路,穿过圆月型石门,两扇对开的木门前,那一盆鲜红的月季还在娇艳的滴着红,一切似乎非常平静。
沈静安看着屋内的一切,梨花太师椅上却没有人在等候她的到来,有的只是冷冰的空气与空气里湿漉的血气。她沿着地上还残存的血迹一路来到后院,这血迹以斑点状均匀排列开来,在后院排成一个圈,却中断于一座假山脚下。
她蹲下身子,看着四周的院墙,一时间无法言语,父亲怎会就这么离去?这么多的血迹,都是父亲的吗?
“封锁丞相府,不许任何人进去!”详刑司的人已经将丞相府监控住,沈静安听见声响,立即躲在那假山中一处镂空的隐秘小洞中,那假山是选取太湖的湖石,期间有许多细微的空洞,雾气掩盖下极其不易被发现,她在细孔中看着详刑司的魏武子大人在仔细研究着地上的血迹。
魏大人只和随行之人说道,这血迹不止是沈大人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随行之人取了些许血迹带回去留证。随着逐渐散去的雾气,魏大人逐渐看清了这后院的构造,奇怪的是,后院无水却有很多假山,假山被浓郁的草木覆盖住,着实不符合庭院建筑中有山有水的风气。
“啊!”沈静安发出一声喉音,声音不大却还是引起了魏武子的注意,他朝那座假山望去,示意其余人停下脚步,假山中沈静安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让她发出那句叫声的正是眼前的一具女尸。
那不是沈肆,竟然是南后身边的芳兰!
魏武子只身一人朝那假山走去,沈静安自知若是被他看到,一定会将自己也带回详刑司审问,而自己决不能被带回去,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也许是老天也体会到沈静安的心思,一只野猫“喵”着从假山上跳下来,翻墙而过,魏武子见此,停下脚步,一会便回头继续勘察别处。
沈静安一直藏在假山里,直到魏武子他们离开丞相府,她才将芳兰的尸体从假山里拖出,看她颈部有伤痕,显然是被利器所伤,回想起魏大人的话,想必这地上的血迹除了父亲,另一个就是她了。
她不明白,芳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父亲的死和她有关系?芳兰是南后身边的人,难道和南后有关?父亲又在哪里?种种的疑问在她心里绾成一个结,即便如此,没有见到父亲本人,她始终笃信着,父亲也许还活着。
“郡主。”沈静安看向屋檐,见卫燕离正在上面,卫燕离一跃而下,沈静安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卫燕离蹲下看向芳兰的尸体,尸体很新,像是刚死不久,一阵风袭过,他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这味道很淡却很好闻,细闻过后发觉,像极了那日第一次进南一阁在一位女子身上的味道,却比她更加浓郁一些,他抬头对沈静安说道:“郡主还是先随我出去再说吧。”说罢,卫燕离便带着沈静安离开了丞相府,留下了芳兰的尸体。
他们二人来到卫府,沈静安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丞相府?卫燕离道:“自是为了丞相遇害一事,郡主不也是如此。”沈静安细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怀疑的说道:“那猫是你引来的?”
“那倒不是。”沈静安道:“你知道有猫,你一早就在府内,虽然你帮了我,但我还是觉得你是另有所谋,到底是为了什么?”
卫燕离取出慕容元拿到的两封信件,“帮你的确是有一些私心,但我想这也是在帮你自己,请郡主看看这两封信的笔迹,可熟悉?”沈静安接过信件,“这···你是谁?和元公是什么关系?”沈静安仔细看着这第一封信,越发觉得信里的字迹与一个人的运笔方式很像,从小,沈静安便在沈肆的熏陶下,热爱书法,因而对字体的辨识度有着敏感的神经。
“王雍······”卫燕离听见沈静安提起此人,王雍就是当日九疑仙人口中青龙帮的实际头目,这封信是王雍所写,看来沈肆的确是陷害父亲的主谋,王雍就是直接证人。
沈静安道:“卫先生,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信?还有,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和元公是什么关系?你一直在暗中调查元公的案件吗?”卫燕离将信件取回,放回原处,只是说道:“慕容元对我有恩,郡主和王雍又是什么关系?”
沈静安见他镇定自若,显然是不怕自己知道他在调查元公一案,想着即便告诉他无妨,或许他能够帮自己找到父亲,“父亲的一个手下而已,卫先生若是有这等大义要帮元公讨回公道,想必也能帮我查出父亲身在何处。”
“丞相已经去世了。”
“不!不可能!父亲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父亲的尸体,父亲一定还活着。”
卫燕离将早朝之事告诉她,沈肆的尸首想必早已经送进了详刑司调查,待沈静安出宫来丞相府时,自然是看不到,详刑司办事向来严谨,不会有错。
沈静安双眼噙满泪水,仿佛只要眼一闭,就会倾泄下来。
一会儿,她默默拭去泪水,说道自己要回宫,要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卫燕离拦住她,“郡主现在回宫很危险。”沈静安看向他,推开他的手,“先生无须多虑,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您了。”
沈静安带着一股倔强,倔强的去往宮中,在她的身后,却隐约的跟随着一名男子,还未进宫,沈静安就被身后此人捂住口鼻,晕了过去。
芳兰无故失踪,南后感到隐隐不安,而太后宮里来报,又说郡主离宫,沈肆刚出事,沈静安得知消息后离宫就未回来,芳兰也不回,南后不得不怀疑,这两者存在某种关联。太后已经派人出宫去寻,南后心内有些惴惴不安,却无意间乘坐轿撵来到白羽燕门外。
她示意叩响宫门,想要进去看一看。天色尚早,白羽燕刚吃完晚饭,小怜陪她去花园散散步,南后见她不在里面,便也就此作罢,还是回到自己宫里。
话说沈静安被那名男子带到一处偏僻的小屋,待沈静安感到满头的凉意睁开眼,眼前此人正拿着一个空盆,盆里的水正顺着她的头发淋下,她模糊的视线里,此人的身影十分熟悉,还未等她开口,此人就叫道她的名字。
沈静安吃力的说道:“江清绝,你要做什么?”
江清绝放下木盆,扶起沈静安,沈静安见他面无表情,继续问道:“父亲的死,和你有关吗?”他只回答不知道,沈静安挣脱掉他,“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可以帮父亲,现在呢,你就是这么帮他的?”
“对不起。”
“呵!一句对不起就能让爹活过来吗?爹遇害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如今爹尸骨未寒,你却还活着···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江清绝道:“我走可以,但郡主不可以再回宫。”沈静安投出了疑惑的眼神,片刻,江清绝解释道:“是汝南王派人将大人杀害的,郡主若不信,可以去问何首领。”
“何聃?”这件事和他有何关系?沈静安看着眼前的江清绝,已经心有怀疑,他的话不可全信,不过既然他提到了何聃,问问也好,于是她答应江清绝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会鲁莽回宫,但若太后的人将她带回,自己也没有办法。
江清绝称这件小屋是自己找到的一处隐秘之处,不会有人找过老,他也可以托人向太后解释,说郡主只是需要静一静,如此这般,沈静安便暂时住在了这间小屋里,江清绝每隔三天就会差人将生活用品送来。即便生活无忧,可是在她的心中越发觉得,江清绝这么做是在控制她,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想如何能联络到何聃与王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离开这里。
这日正好是来人送东西的时刻,她早早就将门关好,手持一个粗壮的树枝躲在门后,来人在门外叫道她的名字,她只说:“送进来吧。”那人便推开院门朝屋子走来,像往常一样,准备将东西放在门前就离开,沈静安说道:“你等一下再走,我有东西要你带给江公子。”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拿出来吧。”沈静安道:“东西太沉了,我抬不动,你进来帮我一把。”那人于是推门,刹那,沈静安就狠狠的将他击倒在地,那人还有一丝意识,想要站起来,沈静安见机,彻底将他打晕,逃了出来。
走了很远,沈静安精疲力竭,幸而在一个乡野农夫的帮助与指引下,找到了回洛阳的路。
她身上的衣服因为林木的摩擦已经有些破洞,那个乡野农夫告诉她,一直往西走,就能看见洛阳,她不分昼夜,走了好久,终于累倒在了一处林地。
这时,在密林深处却走出了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