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谷。
天山居。
清晨的雨雾弥漫在天涯谷中,浓浓的雾气缭绕着山谷,却不知为何连一个巡谷的逍遥阁弟子也没有,只有那雾气轻轻地翻滚,一个修长的身影渐渐从雨雾中走出。
上官沐风的脚步踌躇而坚定,他的目光中隐隐狂热,这条走了无数次的小路,在他看来却仿佛通天大道一般,宽敞又明亮,而他此刻的心境,已然不同于往日。
过了不知多久,他来到那扇漆红的大门前,似乎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片刻后,他伸手推开了那扇门,尽管这一路走来,他也被雨露打湿了半边衣裳,冰冰凉凉的贴在身上,却是无法降温他炽热燃烧的野心。
他深深沉了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然后他向往常一样走进了院子中,对着那座小屋拜了一下,喉咙一动,说出的话音竟是忍不住颤抖:“师尊!徒儿有要事禀报!”
小屋内淡淡传出慈尊的声音:“是什么事!让你这样紧张!”
上官沐风抬起头来,向前迈了一步,道:“师尊!徒儿给您带来一样东西!”
不等慈尊说话,上官沐风又迈出一步,向着这个从未踏足过的小屋,又近了一分。
“风儿!”
一声断喝,隐隐带了不怒而威的压迫感,而后是平淡无常的慈尊的声音:“你就放在门前吧!”
上官沐风望着小屋的木门,目光沉了一沉,他此刻伫立的地方,已经是慈尊所能容忍的底线了。
但在野心的驱使下,他还是继续向前迈步,声音也低沉下来:“师尊!徒儿这就给您送进来!”
小屋内不在有声音传出,变得沉寂而压抑,过去的几十年中,谁也不知道这个没有窗户的小屋里,究竟到底隐藏了什么,而慈尊就在这里一直住着,没有人进去过。
上官沐风终于还是走近了小屋,缓缓抬起锐利的眼眸,伸出一只手,屏住了呼吸,做出一个无数次幻想过的举动,以掌力震开了屋门!
就在屋门被震开的一瞬间,上官沐风肩头上已经搭了一只手,连一点阳关都照射不进来的幽暗的房屋中,卫洛的身影从门后闪出。
上官沐风没有再动一步,他四处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小屋,很快便适应了房中的黑暗,这个房间竟然没有床,更是出奇的简陋,简直如同监牢一般。
一个隐身在黑暗中的老者,此刻就坐在靠近墙壁的地方,阳光照进半敞开的房门,却没能驱散他蛰伏的黑暗。
无声之中,片刻的压抑笼罩着这师徒二人。
慈尊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几分失望:“风儿啊!从你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终于是忍不住了!”
上官沐风发出一阵冷笑,双拳一握,自他体内忽然迸发出一股真气,只听“砰”地一声大响,他身后木门立时四分五裂,阳光从他背后照了进来,屋内的黑暗一扫而空。
此时上官沐风看着盘膝坐在蒲团上的慈尊,竟是一个残念风烛的老人,他脸上布满了皱纹,双眼中浑浊无光,由于长时间接触不到阳光的缘故,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如雪样白,这样一个不堪的憔悴老人,居然就是久负盛名的慈尊啊!
上官沐风不禁大笑,慈尊面上抽搐了一下,好几道如刀刻一般的皱纹挤在一起,冷声道:“怎么!为师的样子让你失望了?”
上官沐风忽然止住笑,定定地看着慈尊,缓缓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好笑,我英明睿智的师尊啊!竟然还是个瞎子!”
慈尊的双目多年前就已经失明,但依然能感觉到阳光刺目的灼烧,他在一片朦胧中看到上官沐风正向自己走来,而卫洛竟不阻止,他惨淡一笑,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要弑杀自己的恩师吗?”
慈尊的身子动也不动,抬头望着眼前明亮之下的身影,这个徒弟可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他的不择手段,他的阴险狠辣,他的野心勃勃就仿佛是另一个自己,慈尊应该感到欣慰的,却还是失望更多。
上官沐风站在慈尊身前,慢慢地蹲下身,道:“除了这身修为,你几乎教会了我一切,但你唯一没教过我该如何报恩!”
慈尊听着他的声音,居然是异常的冰冷:“我该如何报答你呢?师尊!”
上官沐风低低地笑了笑,一字一字地道:“把你取而代之,如何?”
慈尊冷哼一声,叹了口气,道:“为师教会了你那么多东西,你却永远也学不会隐忍待发,此乃谋者大忌!”
上官沐风不以为然道:“时不我待,何须再忍,若是再这般隐忍下去,就是忍到你死的那一天,逍遥阁也不会有光大门楣的一天!”
慈尊狐疑了一下,心底处有了越来越大的阴霾,口中淡淡道:“这么说来,你是等到所谓的时机了,不妨跟为师说说看,也让为师看看你有何胜算!”
上官沐风沉吟了片刻,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他把脸贴近慈尊的耳旁,低低地说出几句话,忽然一皱眉,肩膀传来一阵疼痛,竟是慈尊死死地扣住他肩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嘶声道:“你、你疯了,竟然投靠魔宗...”
上官沐风不待他说完,一掌将这个已经衰弱之极的老头打倒,同时抢过慈尊右手拇指上的扳指,仔细看了看扳指上刻着的“自在逍遥”四个字,果然正是逍遥阁历代阁主的身份信物,他把扳指戴在自己的拇指上,放声一笑,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阁主了。
慈尊被他打了一掌,口吐鲜血,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上官沐风又伸手扯过他的衣领,阴狠地道:“当你站在成功的光芒中,没人会记得你手段的黑暗,这是你教我的!”
手中力道一松,上官沐风却没有对慈尊下那毒手,他定了定身,似乎也不愿承受弑杀师尊的千古恶名,面露深意地看了卫洛一眼,径直走了出去,随即冲天而起,直奔逍遥阁天山涧大殿所在。
只留下一个他再也不会踏足的小院,还有一个苍老的老人,蜷缩在地上绝望地低声喘息,呼喊着:“正邪不两立!那是魔宗啊!你怎么敢...”
天山涧逍遥阁大殿。
这里原本也是风景秀丽,清净无尘的所在,逍遥阁千年大派昔日何等辉煌,单看这大殿的规模便能体现,竟比那御剑峰的昆仑大殿还要雄伟,只是从昨夜起便有了肃杀之意,殿外的空地上竟有近八千弟子伫立待命,几乎所有门人都集结于此。
上官沐风化作流光御空落下,刚顿住身形,一名门人已经走上前来,正是数月前随他护卫冬猎的那名男子——吕伟!
吕伟看到上官沐风右手拇指的扳指,便知慈尊已死,恭敬道:“张图李绅一系均已缚手,请阁主发落!”
上官沐风弹了弹衣袖的灰尘,得意地笑了笑,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吕伟面色不太乐观地道:“六百五十二人!”
上官沐风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禁皱眉,逍遥阁弟子八千余人,大部分都是他的徒众门羽,张图李绅二人虽位居长老,但早已被他架空打压,却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多人站在了他们身后。
“六百五十二人啊!我倒要看看有多少是不怕死的!”
上官沐风说着,抬步朝大殿走了进去,这一路走过去可谓是春风得意,拇指上的扳指明明晃晃,所见弟子门人无不行礼参拜,叫他一声“阁主”。
巍威庄严的大殿之中,此刻以张图李绅二位长老为首,将近六百名弟子被封住气脉,身上捆束着绳索,盘膝坐在一起,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捆来了这里,一见到上官沐风走来,顿时众人“上官师叔”、“上官师叔”叫成一片,不料还不等众人叫苦喊冤,围在他们周围的弟子已经举起了手中法宝,杀意逼人。
众人无不失色,孙图和李绅二人面色木然,心里也已经猜到大祸将至,不是他们大祸临头,而是逍遥阁千年基业怕要在此断送了。
上官沐风抬眼冷冷地扫过众人,气定神闲地走到孙图两位长老身前,开口道:“看到本派新任阁主,为何不拜!”
张图神色一动,看到了他手上的那枚扳指,却是冷哼道:“你们师徒到底想做什么!”
上官沐风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我和师傅的行事风格,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今日之所为,都是为了光大师门!”
“欺师灭祖也算光大师门吗?”
李绅年纪已有七旬,是逍遥阁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前辈,若抡起资历,就是连慈尊也不及他,只是为人执拗,一向不得逍遥子看重,但也是颇有骨气的人,此刻忍不住出言怒斥,身旁却响起一阵惨淡的笑声,只听张图道:“李师叔!若是欺师灭祖倒也罢了,我看他是准备投靠魔宗了!”
李绅面色大变,霍然起身,也不顾两名弟子架在他脖子上的兵刃,直直地盯着上官沐风,愤然道:“张师侄所言是真的吗?你真的投靠魔宗了吗?”
此言一出,场中众弟子全都看了过来,就算是上官沐风的嫡系门徒也不禁动容,欺师灭祖是何等的大逆之举,他们纵然有心附逆,也很难迈出这一地步。
一场发生在正道逍遥阁的内乱,已经开始为这个暗流涌动的天空,拉开了血腥的序幕。